江破朝着石盘的最中心望去——狂刀喷涌而出的莹莹光点之下,女人的身体轮廓更加清晰,甚至连五官都逐渐丰满起来。她的身子纤细,一头长发几乎及地,身着奇异的,飘散的长袍。她的双手展开,仿佛在拥抱面前的魂灵。然而她没有眼珠,没有嘴巴,只是茫然地,如同一尊雕塑般立在原地,再无动作。
她终究只是鬼火映照而出的形体,再栩栩如生,也只能是“阵法”的一部分,刀中之魂撑起了她的身躯,却无法赋予她灵魂。随着她的动作停止,江破体内的龙血同样安静下来,唯有狂刀,依然在星河与瀑布一般的莹莹光点之下,不知如何了。
“你们两个快看!”师之然突然喊道,一把抓过江破的衣服,指着六个人影轮廓中的另一个,“这东西,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循着她所说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就在他们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那个与狂刀产生共鸣的女人身上的时候,另外五个人影也逐渐清晰了起来。他们虽然不如那个女人形体一般具象出了轮廓,可也延伸出了四肢衣物,幽幽蓝光之下,正如庙堂中矗立的金刚一样,冷冷注视着三人。
其中,师之然所指的那个人影,最为不同!
这个人影同样身披长袍,但却比其余五人高出了整整一个头,他站立着,姿势却极为古怪,只有细细观察,你才会发现:那一身长袍之下的面容并非一张人脸,而是一条面目狰狞,獠牙尽显的大蛇!他将身体缩在长袍之中,远远看去,便好像一个紧紧裹着袍子的瘦高男人一样,可从袍子底下露出的,依然是一条布满鳞片花纹的蛇尾。
这个模样,是如此熟悉!它不就是……
师之然伸手在身上一摸,一枚残缺的令牌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枚令牌边缘锋利,侧生血槽,如同一枚精致的暗器,而在它的正面,却雕刻着一条身披黄袍的紫瞳大蛇。看一眼令牌,在看一眼面前的人形——
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这是……”叶止谨慎地挪回步子问道,应启丞给他的书信并没有多详细,关于这块令牌,他是一无所知的。
“这是山庄被毁之时,一位已故去的长辈留给我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它的含义,但上面描绘的图案,却与鬼面生所说的血月出现在同一条线索中!如今,他又在这里的阵法当中——”
“这不正说明我们来对了地方吗?”叶止说道。
“是没错。”师之然收回令牌,“但换一个方面想,也许我们反而是来错了地方:黑影,令牌,狂刀,血月,亡魂,周先生——如果我说我们正在一步步踏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似乎也没错吧?”
“都到了这里,难道还能退缩吗?这周先生既然有胆量把我们三人齐聚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叶止说罢,大步迈上前去,就要从幽蓝的光芒之中拔出狂刀。可就是在这时,他余光一瞟,愣住了。
除了“女人”和“大蛇”,六个人影当中,还有一个是不同的!
他仿佛没有具体的形状,完全由摇晃的鬼火组成,风一吹,鬼火一晃,他的身子也就晃了开去,叶止本以为他是其中最暗淡,最不起眼的一个,便根本没有注意。可谁知道,刚刚那一眼,却令他呆立在原地!
他不是最为模糊,最为暗淡的,他是最为清晰,最为完整的。相比于那个展开双臂的女人,反而是他,展露出了最完整的模样!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一道影子。
叶止退后了一步,指着那个人影对江破示意道:“是他!”
“是他?”江破问了一声,目光移了过去,他一开始并未认出这影子的模样来,可当他放弃辨认兜帽下的面容,转而将目光放在整个黑影之上的时候,他才发现面前这个人影的正面目,同样失声惊道:“他怎么也在这里!”
“你们见过他?”这次,轮到师之然不明所以。
“我之前与你说过的,我与叶止在丹霞山战退的那一只巨大影兽——那时候,拥有移山填海,地裂山崩之力的黑袍人,就是他!”
眼前的“黑袍人”仅仅是一个由鬼火和魂魄凝聚而成的形体,可看到他的样子,江破、叶止二人,却忍不住那日在丹霞山中的恐惧:
他们虽然年轻,却早早地站在了这个江湖的顶峰,就算是上清级别的武林高手,两人也有一搏之力。但那是唯一一次,当这个黑袍人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就连与之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这黑袍人,他所展现的实力至少在萧千澈与三千不归这两位江湖传说之上,与传说中的“剑圣”闻人决恐怕也不分高低。这种正邪莫辨,神秘莫测的世外高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内的阵法当中?
布下这阵法的周先生,难道也与他相识?
望着面前鬼火中的三个人影轮廓,三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从半年前到现在,从诉州城到严家村。萧千澈、黑猫、萧其宿、丹霞山、血月、黑影、白雾、严家村、周先生——这所有的所有,到了如今,终于被一根无形的线穿了起来。
他们此时终于可以确定,自己这一路跋山涉水走来,根本就不是在按着自己的意愿前进,在他们的背后,有一个人,正在暗中推着他们向前,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将自己带到了这里。
在这场戏里,他们三个,只是被操纵者的提线木偶,甚至连操线者的脸都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