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沈碧月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有的只是冷然。
“郭长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忘记自己有个儿子,也忘记他曾经放弃考取功名的机会,默不作声地接济生他养他的爹娘,跟着郭夫人一起去死,我可以帮你死得毫无痛苦。”
郭长木怔然地望着地面,可他的全身都仿佛在颤抖一般,眼里闪过凄楚与苦痛。
沈碧月看得明白,继续道:“第二,我会出钱厚葬郭夫人,也会供郭文继续读书,助他考取功名,但是作为条件,你必须活下来,我每月都会给你应得的赏钱,提供地方和人手给你,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前提是你要认真为我办事,绝无懈怠与异心。”
“我不会急着要你选择,不过明早我就会离开此地,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希望你能在明日辰时之前给我答复。郭长木,郭夫人是你的命,我不会劝你硬要活下来,可你要明白,这世上除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默默承受着失去亲人挚爱的痛苦。”
——
也许是太过担忧轻荷嬷嬷和子衿的事情,沈碧月这一夜睡得并不好,辗转反侧,似梦似醒,脑中飞快地掠过许多前世的记忆片段,隐约听到有人喊“行刑”,然后就是雪白刀锋倏然劈下,溅起长空一道艳红血花,许多人头咚的一声落地。
她仔细去看,在一片模糊的头颅中,孟廉歪着头,大笑的神情僵硬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赤红的双眼直直盯着她,瞬间惊起了她一身的冷汗。
她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慢慢地抱住腿,湿润的脸深深埋入双膝,背脊紧紧弓起,身子颤得像是寒风中的落叶。
不去想自己现在在哪里,或是曾经遇到过什么,只是极力想逃避,又极力要遮掩,将过去发生的一切,连同梦里的惊恐与害怕,在这漆黑的夜色里都要全部抹杀干净。
天色微亮,已近辰时,侯武来寻她时,房门大开。
她穿戴整齐地坐在榻上,单手抵着额角,黑纱覆面,唯有一双水眸微微闭起,像是还没睡醒。
“郭长木那边怎么样了?”她闭眼懒懒道。
“他在郭夫人的遗体前坐了一夜,小人去找他时,他恳求我们将他的妻子厚葬在他经常去采药的那座山上。”
沈碧月睁眼,露出些许笑意,“他是个明白人。你吩咐人好好照看郭长木,随时等候我的吩咐。”
“小主子说着不强求,却处处以言语激他,他就是不明白也难。”
沈碧月轻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能达到目的的事情,为何不做,你这是有意见?”
侯武被她看得一个激灵,立马垂眸道:“小人不敢。”
她从榻上站起来,也没带什么包裹,黑衣黑纱,来去匆匆,整个人看起来很神秘,也很利落。
“走罢,回茅安乡。”
一辆马车早早就停在了棺材铺子后院的巷子口,样式朴素,还有些穷酸破落的模样。
侯武昨晚就与云嫂打过招呼,所以云嫂没有出来送行。
沈碧月与侯武上了马车,侯武代替吴征成为她的马夫,驾着马车沿原路返回。
刚一踏出东会乡,突然自远处响起一声破空嘶鸣,一支短箭似是穿云而来,透过飞起的车帘狠狠地钉在车壁上,箭身绑着一张卷起的字条。
侯武立马停下马车,谨慎戒备地观察四周,能够自远处送箭,力道强硬不失准头,还能隐了自己的气息不被发现。
对方是个高手。
沈碧月掀开车帘,看他草木皆兵的模样,有些好笑,“放心,甘苓的人还没这么大的能耐,继续赶路。”
侯武依言驱马而行,经过方才这一遭,他愈发谨慎,心里也犯嘀咕。
这偷袭来得奇怪,自家小主子也奇怪。
不仅没有过多追究,还表现得很自然,难道她知道偷袭者是谁?
马车缓缓前行,沈碧月放下车帘,用力拔下短箭,箭入车壁三分,发箭之人的功力非常深厚。
展开卷起的纸条,入目的是一行狂逸劲道的小字,笔锋刚劲狷狂,力透纸背,字如其人的狂妄肆意。
此刻起,准你逃。
她笑意冷淡地揉碎了纸条,像是要揉碎某人那张眉眼如画却狂妄至极的脸。
如果真的能揉碎那人的脸,要她半条性命也是愿意的,可惜只能想想。
细碎的纸片被帘外的寒风卷起,很快消失不见。
马车走的还是安会山那条土路,路过安会山下时,她微掀车帘往外看,宽阔的路面尘土飞扬,连一点车马行走的痕迹都没有。
放下车帘,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当日的尸横遍野与残辕断车已经被全部消抹干净了,看来甘苓的人很是谨慎小心。
约莫三个时辰,马车就赶到了茅安乡。
还未进乡,就远远看到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在入乡的衙房外等候,他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裳,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个穷酸懒惰的汉子,并不引人注意。
行到近前,那男人快步走过来,“子衿有难,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虽是隔着车壁,沈碧月也听得十分清楚,面色顿时笼上一层寒霜。
侯武高扬马鞭,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乡里,抄最近的路去沈家庄子,依旧是白墙红瓦,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听不到里头的半点动静。
马车还没停,沈碧月就急急跳下去,快步走到门前,死死盯着朱红漆的门面。
“侯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