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而他没有进屋,只依旧站在院中,似是在等她回来。
南荣从一进门便跳出了梧桐的怀抱,等他双脚落地时,已然从幼童变化成一个翩翩少年郎了。
梧桐早就习惯了他想一出是一出,之前还会惊一惊,现在已然见怪不怪了。
南荣三两步抢到了窗边,伏下身子扒着窗台便往外鬼鬼祟祟的张望着。
梧桐只看了他两眼,摇了摇头便径自铺床去了。
南荣弯着腰偷窥了好一会儿,这才意兴阑珊却又兴致勃勃,面容十分复杂的站起了身,口中低低的念念有词道:“不应该啊……这实在是不应该。”
梧桐随口问道:“什么不应该的?”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南荣横了他一眼,“你才几岁,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之事还不必知道。”
梧桐:“……”
这人整日里就知道变成幼童模样让他抱着,竟还说他是小孩子?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梧桐完全接受不了这个逻辑。
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你是觉得……那位小玉姑娘与那白公子之间有男女情爱的纠缠?”
南荣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儿喷了一桌子。
“谁……谁跟你说的?你可别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他举袖擦了擦嘴,依旧是冷言冷语的威胁,却好似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梧桐根本就没被吓着,只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床被,“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了。你来睡吧,被子已经铺好了。”
他将床让给南荣,自己却要在桌边趴一宿了。
南荣坐上床却变了身,瞬间又缩成了一个小豆丁,挥舞着他的小短手冲梧桐嚷道:“你还磨蹭什么呢,过来陪我睡觉!”
“……”
吹熄了灯,这边的房间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可是隔壁却依旧烛火明亮,玉无裳小心翼翼的坐在桌边,胸腔之中的心脏随着跳跃的火光一起砰砰直响,都快要跳出喉咙口了。
她觉得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紧张之中,若不是夜晚昏暗,几乎都能看见她额角慢慢渗出的汗珠,正划过脸颊落在了桌上。
这若是让熟悉她的老朋友知道了,定然还以为出了什么会令天下大乱之事。但若是让人知道她不过只是觉得无法面对一个人,那么他们定然会认为这人将是颠覆众生的大魔头。
可事实的真相,不过是与她相对而坐的白西楼,抬手为她倒了杯茶而已。
玉无裳那双黑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这杯还在泛着涟漪的温茶,就是不敢抬头。她怕眸光才扫到他的面容上,就会听到他问:“你怎么了?”
……鬼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刚刚在庭院中,她本想说一声能与农妇挤挤也能睡,但白西楼只一句话便将她定住了,“你睡床上,我不用睡觉。”
虽然知道南荣就在窗下偷窥,但她还是不能拒绝白西楼的好意。
所以她僵硬着腰背踏入房里,在这片昏暗的烛光中,一直都没好意思抬头看人。具体为何不好意思,也当真令她费解。
好不容易等她鼓足了勇气,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抬起头准备说些什么时,却只见白西楼已然阖眼入定了。
她笑容顿时便如溃散的逃兵一般,烟消云散了。
盯着面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看了许久,她才悄然起身,挪步去了床边,和衣睡下了。
但只等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坐在桌边的白西楼复又睁开了双眸,向她望去。
一如之前在紫桑程家时,玉无裳重生后,他们第一次说话的那一日。
他一眼就透过了这张陌生的皮囊,看到了她真实的灵魂。
这夜本来应该静悄悄的度过,只是天不遂人愿,老天爷总是在人睡得最香甜的时候,制造些纷乱,打破这短暂难得的安宁。
就在村庄里第一声尖叫划破黑暗的长空时,白西楼阖上的双眼蓦地睁开了。
那不是因为意外而无意间惊扰了黑夜,这声尖叫中显然布满了恐惧和绝望,其撕心裂肺足以让人心生颤栗。
玉无裳因着心神不定是而浅眠,一下子便也惊醒了过来,霍然从床上坐起,轻声询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白西楼看了她一眼,“我出去看看。”
玉无裳忙跳下了床,“我也去!咱们一起……”
这句话显然有点儿歧义,再加上她做贼心虚,迈步出去的时候差点儿没有左脚绊上右脚摔一跤。
幸而屋里的烛火早就燃尽不亮了,白西楼也没有注意到,她面上的窘迫神色很快便退了下去,惶惶然勉力恢复如初。
但他究竟有没有注意到,却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了。
二人从屋里杀到院中,只见村中房屋陆陆续续都被灯光唤醒了,那个尖叫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复又刺破云霄语无伦次的叫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儿啊!妖怪抢走了我的孩子!救命啊……救命啊!”
随着这阵惊叫声,许多村民都举着火把和锄头冲出了家门,面目愤恨四下相传道:“妖怪呢?妖怪在哪儿!”
“我们到底还是疏忽了……竟又让它抢走了一个孩子!”
“天哪……这真是造孽啊……”
“……”
玉无裳不由心中一紧,在离酒泉这样近的村庄中,竟还有妖怪敢肆虐抢夺孩童?当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世间万物皆有灵气,比起复杂的凡人来,这些凭借自身的天赋与后天的努力修炼成妖的精怪善恶观更加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