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的炮声响起,还没冲到城下的清兵,躲过了铁水、猛火,却没有躲过炮弹。
满八旗在辽东,早就见惯了大炮守城,浑然不惧。但是后面的汉人清兵就招架不住了,他们虽然知道火炮,但是真到了战场,听着裂天撕地的巨响,吓得肝胆俱颤。
多铎望着眼前的修罗战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六岁时候,就被封为和硕额真,十三岁统领正白旗。十四岁的时候,他就跟着皇太极东征西讨,见惯了尸山血海。
“传令下去,后退者斩!”
剽悍魁梧的满族旗兵,手执大刀骑在马上,在战场后面巡视,接连砍翻了几十个想要逃跑的清兵。赶猪一般将他们往常州城下赶。
清兵里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小队,手里提着云梯,低着头往前冲。常州城上虽然准备充分,但是毕竟不能做到全火力覆盖,很快就有云梯驾到墙上。常州的城墙不高,没有苏州那种凌霄的感觉,有很多精于骑射的满族旗兵拔箭往城上射。
城头惨叫身此起彼伏,不停地有民壮上城,猫着腰将受伤的人抬下城去接受医治。阎应元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巨型盾牌被竖了起来,两个小兵一伙,推着一块盾牌。其他人在他们的掩护下,用长杆抵住云梯,往外掀去。
东南角的八个士子中,倒有七个躲在盾牌后面,七个人合力,才将将推住盾牌。
吴世勋眼见清兵的云梯竖了起来,又看了看七个同伴,一跺脚抄起长杆,自己一个人奋力往外推。云梯上的清兵狞笑着看着他,已经杀红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红光,吓得吴世勋手足冰凉。
突然身后一股力道传来,巡到此处的侯玄演在身边亲兵的护卫下,扶住撞杆,和他并力往云梯上撞。
吴世勋回头一看,结结巴巴地喊了句:“大人。”
“愣着干鸟!撞啊。”
吴世勋眼泛泪光,紧张到略带尖细的嗓音,大声地呼喝着抱起撞杆。清兵眼看云梯要倒,看到城墙上一道裂缝,将手里的刀聚力插入。云梯吃力之下,应声折断,清兵愣在半空,不能上前一步。
望着那可怕的清兵无措的眼神,吴世勋突然觉得这个凶狠如狼的异族很好笑,眼中带泪,脸上汗珠豆儿般落下,呵呵傻笑起来。
侯玄演揪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拽,搬起脚下的滚石,骂道:“傻笑个卵,给我砸!”
一石头正中当先的清兵脑门,脑浆迸裂,红的是血,白得是脑浆,溅到城墙上,身子垂直坠下城楼。
底下七个书生,和其他举盾的不同,只知道躲在盾后瑟瑟发抖,不知道移动盾牌保护同伴扔滚石檑木。
城下的一个旗兵眼尖,一箭射了过来,侯玄演身子一侧,箭矢擦着他的手掌过去,带去手背的一片血肉。
侯玄演身后的亲兵,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片,侯玄演用嘴叼着一头,缠到手上。顾不上手掌火辣辣的疼,他又搬起一块,往城外砸去。吴世勋已经泪如雨下,身后就是异族的千军万马,他看着眼前的本方统帅。已经落下大半的太阳,仅余的一点灿辉照耀在侯玄演年轻俊朗的脸上,眉目间满是他不曾见过的坚毅和悍勇。
这一刻的侯玄演,在这个苏州士子的心里,恍若神明。
他怪叫一声,奋发了人生从未有过之勇,搬起滚石往下砸。
这时候,秦禾高声喊道:“督帅,清兵攻势太猛,西边已经有清狗爬上城来了。”
侯玄演拔出腰里的宝剑,剑尖向上,边走边喊道:“慌什么,上来一个戳死一个。”
失去了城墙的优势,短兵交接起来,清兵显然更加悍勇。阎应元指挥着守军,仗着人数优势,艰难地将他们打退。侯玄演匆匆赶来,一剑戳在一个重伤的清兵心口,问道:“怎么样?”
阎应元脸色阴郁,沉声道:“多铎名不虚传,这样拿命往上填,我们有些招架不住了。”
侯玄演用剑在清兵心口转了一圈,然后拔出宝剑,说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也就这次攻势最强,只要顶住了,他们就没有办法了。咱们身后就是苏州,有的是本钱和他耗。”
阎应元点了点头,继续往城下四顾,指挥着守城的士兵准备换防。
常州城下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吹到清兵中军,这些将领人人亢奋。
多铎脸色泛红,一点都没有停止的意思,眼看天色将晚,他沉声道:“点起火把,今晚夜战,势必拿下常州!”
趁着清兵攻势一缓的时机,城下修整好的士兵,吃饱喝足爬上城楼,替换下已经守了半天的袍泽。
侯玄演来到城下,这里有个临时搭建的营房,里面汇集了整个苏州府的郎中。摘下头盔,脱掉胸甲往堂上一坐。手下亲兵马上帮他取下手上的布条,取了配置好的草药消毒。
正在城下帮忙的常州官员,看到侯玄演受伤,纷纷汇集过来。顾守正双手是血,显然是正在帮助郎中们医治伤患,他一个知府尚且如此,常州的大小官员,谁也不敢待在衙门,都跑到城门来了。
侯玄演顺手一指顾守正,说道:“二叔,马上给我起草奏章,就说多铎大军耗在常州,与我们相持不下。奏请陛下御驾湖南,节制赣南、湖广、广东、云南、贵州的兵马,从江西北上,收复失地。湖广的何腾蛟,如今兵强马壮,养兵千日正为今天。就说我愿从浙江出兵,去福州迎接陛下。自从神京陷落,吴贼开关,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