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交谈声停了,门一开,中年人低着头走出来。比起刚才,他的情绪更低沉了。借着门内的灯光,我看到他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他的还是那女人的眼泪。
“已经准备好了,走吧。”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长枪女问。
这应该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因为长枪女走到这里来,目标就是这中年人,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左丰收。”中年人回答。
“很好。”长枪女点头。
左丰收带头走出了院子,我和长枪女跟在后面。
“总有一天,会有人记得这个院子,记住左丰收一家人为了黄花会作出的贡献。他的女人和孩子,将以此为荣。”长枪女说。
我并不同意她的观点,被所有人记住并非左丰收一家人需要的。即使把他的名字刻在英雄榜上、纪念碑上,也不会挽回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的女人和孩子想要的,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无用的英雄勋章。
受到长枪女的影响,我的情绪也渐渐悲观,对于这些人的前途充满了担忧。
走了一阵,旁边暗处跟上来十几个人,全都拎着枪械,也全都一言不发。
走到村子中央的时候,跟随我们的人达到了数十个。
左丰收一直没有回头,仿佛怕自己一回头就失去了前进的勇气。所有人都不出声,只是默默前行,夜色中只剩下杂沓的脚步声
出了村子,左丰收挥手,所有人自动散开,向正东方向前进。有人攀山进入树林,有人沿着斜坡下探到谷底,形成一个巨大的扇面形,包抄前进。
按照向东的说法,北方大帝的人距此不远。我当然知道,长枪女不会仅凭向东的话展开行动,而是收到了另外的探子报告。
罗盘村的人虽然不是正规部队,但却训练有素,一定会放出远近流动哨,把方圆一公里之内的情况全部掌握。
我对北方大帝的人没有好感,所以现在才会放任黄花会的行动,默然跟随,等待结果。
“传下命令,要活口。”长枪女说。
左丰收打了一声呼哨,左右两翼的人立刻用同样的呼哨回应。
“北方大帝那边来的是什么人?”我低声问。
长枪女只回答了三个字:“降魔师。”
我忽然觉得,罗盘村这些人的未来已经被死神圈定。降魔师并非玄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职业,而是在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查阅冷战时期的苏联国家战斗力报告就会知道,在所有的军事机构之外,还有一个特殊机构,名字被翻译为“非正常状态战斗队”,后来又改名为非常局,其中豢养的正是降魔师。
从唯心主义的观点来看,魔是永远存在的,不管是心魔,还是妖魔。
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则认为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都是人类对于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所做出的想象。
很明显,这两种观点都承认超自然力量的存在,而苏联非常局麾下的这支人马,就是为了对付超自然的力量,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非同寻常的绝技。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接管了非常局,这些人就变成了俄罗斯的国家制胜法宝。
从媒体资料中,任何人都无法窥见降魔师的真实面目,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承认的,降魔是非常难对付,是克格勃特务之外的又一苏联制造。
据雷动天说,俄罗斯降魔师也曾经踏足港岛,制造过几起骇人听闻的凶杀事件,但到了最后查无实据,只能息事宁人。
雷动天的结论是:“目前状况下,华裔的玄学界人才凋零。根本无法对抗俄罗斯降魔师。遇到他们,只能绕开走。”
现在,黄花会要正面硬抗降魔师,可见其胜率到底有多低?
“我希望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我说。
“没有准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长枪女说。
“那这些人岂不是要去白白送死?”我问。
长枪女面色冷漠地回答:“最艰苦的战场上,往往就会有敢死队出现。要想打破困局,除了敢死队冲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你是指挥官,为了最终的胜利,是不是必须派出敢死队?”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她说的是战争的实情,我无法反驳。
一战二战时,交战的任何一方都派出过敢死队,这已经成了克敌制胜的法宝。只不过,那种胜利是用人的尸体铺垫起来的,十分惨烈,不值得歌颂。
到了现代战争中,美国五角大楼首先摒弃了这种做法,而是将单兵作战的模式发挥到极限。在美国的军事宝典中,再也没有出现过“敢死队”这个词。要知道,美国军队培养一名单兵作战人员需要付出数百万美元的军费,所以,他们更看重人,而不是看重局部的胜利。
社会在发展,战争理念也在发展。
我很难相信,长枪女是一个从阿拉伯战场、阿富汗战场来的高手。在那里,她绝对没有使用过敢死队这种冲锋战术,现在却拿来使用,难道是觉得华裔的性命要比美国士兵的性命低贱吗?
“龙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请你千万不要劝阻我,因为此刻我心里也十分矛盾。”长枪女说。
我愤然地冷哼了一声,不想再回应她。
刚刚在那个小院里,左丰收和妻子、孩子的别离令人心如刀割。假如他没有听命于黄花会,这种生离死别就不会出现,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尽责的丈夫、称职无比的父亲,维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