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数次近距离观察过那张脸,甚至一度因为看得入神,在梦中也经常见她。
现在,只要给我一支笔、一张纸,我就能自然而然地画出她的样子。
“我确信刚刚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壁画上渗出的血迹。这不是幻觉,这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该怎样解释这种现象?世间是不是真的有马良神笔,可以复活笔尖出现的任何人物?我一直都知道,莫高窟充满了神秘玄妙之处,远远超出了历史记载和考古学家、文献学家的想象。112窟是所有秘密的焦点,这么多年了,人类始终无法解释反弹琵琶图的存在意义……多好啊,现在我终于得其门而入,窥见了登堂入室的秘径……就在这里,就在这张脸上……”那声音一直都在喃喃低语,而摄像镜头则始终瞄准舞姬的眉、眼、鼻、口。
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像他这种探索方式存在某种巨大的错误。
舞姬自身的存在没有意义,要想窥见其秘密,必须要将她跟四周的环境综合起来考虑,就像是——一把放在盒子里的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被装在不同的门上,便跟着那扇门而具有了不同的意义。
如果只是关注于锁、舞姬的脸,则会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很快,黑暗中传来的某种声音就印证了我的想法,那是一连串精密机括运转产生的轧轧、咔咔、嚓嚓声,至少有十几个环节、七八十声连续响着。
我通过录音听见那些声音,其指向性极其模糊,只能大概判断,声音是从反弹琵琶舞姬背后传来的,也就是那幅壁画的深处。
摄像镜头来回晃动了十几下,可以想象,那人正平端着摄像机,在112窟中上下左右寻找。
最终,他失望地停止动作,摄像镜头仍然对准舞姬。
在镜头晃动中,我全神贯注地观察,确信112窟里并没产生任何异样变化,从而判断出,那些奇怪的、连续的声音全都来自壁画、石壁后面,绝对不会破坏112窟的现状。
如此说来,真的就像左丰收提议的,只有揭掉壁画,才能窥见莫高窟的真实秘密。
“现在,我没有其它办法继续探究下去,只能破坏壁画,进入深层。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就算不是我下刀,别人也会动手。所以……所以说不得了,我只能这样做,如果有所冒犯,如果……出现意外变化,那都是科学研究必然要付出的牺牲和代价。这盘录像带能够真实地记录一切,证明我的所作所为,不为个人私利,只为了揭开莫高窟的最大秘密。”那声音渐渐变得沉重。
当摄像镜头里再次出现了锯齿小刀时,我不禁扼腕叹息。
揭掉反弹琵琶图是最后的、不得不采用的办法,无异于竭泽而渔。壁画一揭,后代就算出现具有通天彻地之能的超级智者,也无法着手进行研究了。
壁画是颜料涂抹在草泥上形成的,草泥碎了,壁画也就没了。
皮将不存,毛将焉附?
这是一部个人纪录片,距今三十年。当时那人要做什么,也早就做了,现在我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起不了任何作用。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迄今为止,反弹琵琶图还在,那舞姬仍然活灵活现地站在112窟壁画之中,并未遭到彻底毁灭。
这一次,锯齿小刀避开了舞姬的身体,而是指向其头部右侧的一小块空白处。
当然,那地方最初未必没有艳丽的线条,只是由于时间的磨蚀,线条褪色直至消失,才变成了那种光秃秃的样子。
那人从该处下刀,用意很明显,既不会伤及舞姬,也不会距离其身体太远,能够随时兼顾其变化。
潜意识中,我和纪录片中的人都将舞姬当成了活人,时刻照顾“她”的感受。
那把刀最终没能刺入壁画,因为投射在壁画上的光影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枪的影子。握枪的人就站在那人背后,枪口顶住了那人的太阳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起先那人做再多,想再多,只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真正能够获得大秘密、大利益的,都是最后出现的最强猎人。
左丰收轻轻咳嗽了一声,画面就顿住。
画面中,短枪是握在一个人的右手中的,那只手戴着手套,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那只手套的尺寸不大不小,无法准确判断此人是男是女。
“以上这些资料,龙先生还感兴趣吗?”左丰收问。
我慢慢地调整坐姿,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已经蓄满了冷汗。
“这类纪录片还有一部分,如果龙先生感兴趣,我可以随时提供,以备观瞻。”左丰收说。
我无话可说,因为这些纪录片太珍贵了,其中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对于后人继续探索反弹琵琶图的进程能够起到无比重要的指导作用。
“条件呢?你要我付出什么?”我问。
“在你揭破莫高窟秘密之后,分我一杯羹,如何?”左丰收微笑着摊开双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的智商并未超过前人,前人做不到的,我也没有把握。”我说。
实际上,由于过度紧张,我的贴身衣服也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甚是难受。
“不要谦虚,各国大人物都看上的人,总不会错。”左丰收说。
“放大画面。”我向银幕指着。
不等左丰收转述我的话去下命令,画面立刻放大。
“我要看到刀尖下的图像,放大到极限。”我又吩咐。
画面持续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