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别误会,别误会,我只是看看,只是看看。”宋所长讪讪地收手,“哦对了,出去吃饭吧,到午饭时间了。”
他向后退,我也就势笑起来,大家都给对方面子,点到为止。
宋所长并非任何官方机构的人,只是年轻时做过一个私人性质的敦煌文物研究所,故此所有人都称之为“所长”,以示尊重。要知道,那个所谓的研究所存活了不到三年,就因为无钱、无房、无项目而自动注销了。
“好,先吃饭,你先请。”我按住画架,向宋所长颔首。
他迈着小碎步走出去,洞窟内又只剩下我。
我细观那幅画,明水袖用了很原始的乱披风技法画画,把毛笔国画的技法借鉴过来,一笔连着一笔,密不透风一样,等于是把我画的东西全都描摹覆盖了一遍,突出了双倍质感。
舞姬之所以传神,是因为明水袖画出了她内心的yù_wàng,使她的眼睛里有了神光。
看明水袖的年龄,三十岁也不到,怎么能在画技上超过我这么多?或者换句话说,是她对于人生、男女、情感、贪欲的理解超过了我,才能透过这幅画做了深刻的阐释。
我把画卷起来,放进纸壳硬筒里,准备下午收工时带回家。
“龙飞,吃饭去,吃饭去!”满头白发的严老师出现在洞窟外。
我把硬筒放进背包,拎着包出来。
严老师是个很和善的长者,初到敦煌时,他给了我很大帮助。能够加入画师团,也是因为有他大力推荐。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我都肯给面子。
“龙飞,广场北边才开了一家山东饺子馆,我请你吃,尝尝我家乡的美味。”严老师笑着说。
他脸上的皱纹极多、极深,即使是开怀大笑时,那些皱纹也仍然紧缩在一起,仿佛永远都拂之不去的过往苦难。
“好,严老师,我请你。”我说。
严老师大笑着摇头:“吃我们山东人的饭,怎么能让你请?我请,绝对我请。”
山东人好客,严老师虽然清贫,但却没把这个优良传统给丢了。
我们下了阶梯,径直向北,到了那家名为“青州人家”的饺子馆。青州是山东乃至长江以北书画底蕴最高的城市,没有之一。所以,那里每年的书画展不计其数,画术宗派、画技高手不计其数,俨然有“全国第一书画之城”的风范气度。
虽然不是专业画家,但我之前没少从严老师口中听到青州书画的丰功伟业,佩服之至。
刚刚,我向广场上巡视了几次,确信顾倾城乘坐的大巴车已经离去。
“不知何时江湖再见?”一丝怅惘涌上心头,一小半是因为明水袖的画,一大半则是因为顾倾城的笑。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虽然顾倾城的外表没有倾国倾城之美,但她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言谈举止、综合素质却叫人过目难忘。
近年来,亚姐、港姐的竞选热度锐减,就是因为所选出来的各路佳丽素质每况愈下,令广大选民、市民不服。试想一下,如果顾倾城这样的女孩子登上亚姐、港姐的竞选舞台,定能横扫各路佳丽,连夺桂冠。
“来来,龙飞,快进来,快进来!”严老师挑开蓝布花门帘,以半个主人的姿态,邀我进屋。
我快步进去,店堂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整齐,而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菜肉水饺的香气,令人顿时有了大大的食欲。
柜台后面站着的是一位三十出头、风韵十足的老板娘,一双丹凤眼斜斜挑起,含着淡淡的笑意,竟有古书中“勾魂夺魄”的意味。
“严大师,请进请进,一号雅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老板娘微笑着走出柜台,亲自在前面带路。
我发现,老板娘一开口,严老师脸上的所有皱纹就都展开了,仿佛老板娘是一只上好的熨斗,只一拂,就熨平了严老师心里、脸上的所有苦涩。
严老师显得十分兴奋,这在平时非常少见。至少在我看来,当这个已经接近六十岁的老画师进入莫高窟时,总是表现得沉稳有余而灵活不足,仿佛肩上承载着太多太多苦难。
现在,在这个山东水饺店里,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完全放开了自己。
在老板娘带领下,我们在走廊尽头右拐,进了一个单间。
敦煌一带的饮食、装饰习惯偏于粗犷,即使是所谓的单间,也布置得简陋无比,只有一桌、四椅,还有一个木制的衣帽架。唯一有点颜色的,就是白墙上挂着的一幅工笔小画。
我只瞥了一眼,就看出那是严老师的作品。
在画师团中,严老师最爱临摹壁画中的飞天。这幅小画的内容正是飞天汇聚、举手散花,铅笔打完底稿后,又用彩色颜料精致勾勒轮廓,再用水彩均匀涂抹不同的色块。这种综合技法也是严老师相当自傲的画术之一,据他自己说,是从藏地唐卡艺人那里偷师学来的。
“四份饺子,荤素各半,另外再来四个小菜。酒——来半斤散酒就好了。记账,月底一起结。”严老师大声吩咐。
老板娘低眉顺眼,连连点头,给足了严老师面子。
“老板娘,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们画师团里最年轻、最英俊的一个,也是我的好兄弟,姓龙,单字名飞。以后,他来这里吃饭,记得也挂我的帐,最后一起结。”严老师豪气干云地介绍。
我礼貌地向老板娘点了点头,并不开口,以免抢了严老师的戏。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