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祁没有回头,他的语声如这黑色衣衫柔软,在午夜风中悄然逸散。
“若她能欢喜嫁人,我愿为她制嫁衣。”
……
裴枢在和孟破天玩军棋。
说是军棋,其实只是一堆小石子儿,列出将帅,也有行军布阵,类似沙盘推演。
先前孟破天来找他的时候,满心反感的裴枢,是打算毫不客气将她拒之门外的。谁知道孟破天不急不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小布袋,说了句,“反正睡不着,咱们来玩军棋吧。”
裴枢关门的手,顿时就顿住了。
这是裴枢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之一,他幼时家贫,喜好兵书,从小就爱和伙伴们玩这个,只是时隔多年,他自己也已经淡忘了这个爱好。
此刻在院子中,随便趴在地下,看孟破天摆开棋子,那些“棋子”也就是普通石头打磨,巧的是竟然很像他家乡的一种淡红色的圆石,手感熟悉得就像这些石子正是自己当年玩过的那些,久违的乡思,淡淡的忧愁,浅浅的怀念,都不由自主被唤醒,他忍不住便和她一来一往战了起来。
孟破天先前一出现的时候,优雅高贵得让他不敢认,然而此刻趴在地上玩石子,随随便便束起裙子,竟然也姿态自然,恍惚里还是那个孟破天,少了原先的几分粗粝,如今的疏朗,也带着精致的味道。
在一次孟破天又输了,忍不住格格低笑,手上泥巴沾到鼻尖之后,他忍不住盯着她微微呆了呆,觉得她这一刻的娇俏纯真,恍惚竟和心底某个影子重叠。
孟破天似乎也察觉,抹抹鼻子上的泥,斜眼瞟着他,“嗯?很难看?”
这一瞥赫然又像一个人,他心中一跳,霍然惊觉自己的失态,猛然站起,将石子一扔,道:“夜了,你回吧。”
孟破天顺从地站起身来,并不觉得挫败,裴枢的所有反应,都在嬷嬷的预料之中,据嬷嬷的说法,这是少帅已经受了影响,却又不愿移情,心中抗拒烦躁。这个时候,不适宜矫情任性,耐心等待他适应便好。
孟破天望着裴枢背影,笑了一笑——想要获得所爱,总要耐心等待。她以前是个心浮气躁的性子,如今学了重要一课。
裴枢等了一会,不见孟破天离开,他心中越发烦躁,干脆跺跺脚,纵身而起,没入黑暗中。
孟破天很随意地耸耸肩,转身回到室内,裴枢的殿室没有生火,她决定给他生好火盆后再走。
……
商悦悦行走在月光下。
她衣衫单薄,连披风都没披,脚上的绣花鞋底子很薄,只适合乘坐暖轿在宫中行走,这样露天走一阵,脚已经冻得发麻,可她好像完全没有感觉。
或许是心中痛苦太烈,令人忘记*的所有摧折。
作为商王和商后最宠爱的公主,她拥有宫禁的自由出入之权,很容易就从后宫到了外廷。外廷西边一片宫室,就是留宿外客的地方。
她知道裴枢住在那一片宫室的第三间。
她对着那宫室痴痴望了很久,不愿去又不能不去,想去就不敢去,来回梭巡好久,好容易鼓起勇气刚刚抬脚,忽然看见窗户上映出女子的身影。
她怔住,万万没想到裴枢身边竟然有女人。
她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那东西,那这计划……
心中一喜,她觉得自己有了放弃的理由,可是刚刚转身,又停了下来。
就这么回去,王后也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商悦悦进退两难,越想越痛苦,不禁向后一步,缩在墙角阴影里,抱住了头。
她的肩头无声耸动,有低低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传出。
午夜冷风下,墙角阴影处的哭泣,无声却断肠。
忽然有条身影,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也往墙角一蹲,双手将头一抱,低头呜呜哭泣。
商悦悦哭了一阵,忽觉自己的哭声里有杂音,一抬头,就发现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以一模一样姿势哭泣的人。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叫,忽然想起自己这样蹲墙角哭泣,叫起来被人发现,明日又是大麻烦,急忙忍住。再看身边人哭得肩头一耸一耸,浑然忘我,又身形瘦小,毫无威慑力的模样,紧张的心情顿时缓解,心想这大概是哪个宫室被欺负的宫女,半夜在这里哭泣来了,这种事她虽没亲眼见过,但在宫中也常听说,心中顿起怜悯之心,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也是个受了欺负的伤心人么?”
那人不抬头,抱着肩膀,呜呜呜哭道:“嗯。”
“你遇上什么为难事了么?”商悦悦轻声问,心里想着如果有人比自己更苦,也算个安慰。
“呜呜呜未婚先孕了。”那人哭道,声音幼细,听不出男女。
商悦悦“啊”一声,心想这事可真羞人,可真……难办。有点惨。
“那……怎么办?”
“呜呜呜爹娘要逐出门,姐妹们要杀了这个贱人。”那人继续哭。
商悦悦又“啊”一声,想这姑娘命也和自己一样苦啊。
“呜呜呜那男人还不负责,他心里有人,给了我肚子一拳,差点打掉了我的孩儿,从此一去不回了。”那人呜呜呜地哭。
商悦悦也要哭了,她开始觉得这姑娘比自己惨了。
“呜呜呜顶着压力,怀胎十月好容易生下那孩子,等那男人回来,等了很多年。”那人呜呜呜地哭。
商悦悦有点糊涂了,这孩子到底是正在怀孕中,还是已经生下来了?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