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重阳节。
依着往年,宫里开席,圣上宴请上了年纪的京官们,饮酒吃肉说朝政。
今年,这场宴席自然是取消了。
内侍呈了帖子上来,圣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这么看了会儿,朱笔一批,这事儿就作准了。
这日大朝后,内侍们给众位老大臣们一人端了一杯桂花酒,当作贺过重阳了。
大臣们都晓得国库状况,这几个月事情不断,户部那几位私底下没少抱怨银子不够,眼看着两湖治水又要大量的银钱,哪一位还会惦记着重阳的那么一顿宴席?
一个个摸着白胡子,彼此拱手,嘴上皆是感念圣恩,又无比记挂两湖受灾百姓。
大臣们三五成群,站在殿前吃酒说话。
工部刘尚书眼睛尖,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经过的永王爷,赶忙行礼问安。
永王顿了脚步,转了个弯来了殿前,乐呵呵笑道:“远远就闻见酒香了。”
话音一落,机灵的内侍赶紧给永王端了一盏酒来。
永王一口饮了,他无心听大臣们说朝政,拱手与面熟的大人们告辞,转身就要走。
还未走出几步,他听见有人在说国子监里的状况。
“听说,纪尚书那小孙子,这个月月考的成绩进步卓越。”
“哪个孙儿?他家有两个监生吧?”
“刚刚与徐侍郎的侄女定亲的那个孙子,从前看着学问一般,在一众监生里压根不出色,这次的文章倒是颇有意思,我那老连襟都在夸。”
交谈的几位官员之中,其中一位是太常寺的,他的连襟在国子监任博士。
永王看了两眼,在官员之中寻到了纪尚书的身影,稍稍迟疑着,还是走上前去:“老尚书,借一步说话?”
纪尚书正和礼部的其他几位大人说事情,见永王寻过来,便不推辞,两人一前一后,避开其他官员,寻了个清净角落。
永王开门见山,道:“我刚听几位大人提起尚书家的小孙儿,说是月考颇有增进?”
纪尚书微怔,复又笑了起来。
他这把年纪了,功名有了,官帽也高了,子孙不少,内宅安稳,可谓是平顺极了。
可再是平顺,做长辈的,也希望子孙们有学问有出息,纪致诚这些时日的进益,纪尚书看在眼中,也十分喜悦。
国子监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已经有不少同僚来给他道贺过了,那真是比夸他这个老头子还叫人欢喜。
“是有些进展,”纪尚书道,“其实是从前太上不了台面,监生之中,他回回月考排后头,不说倒数吧,也过不了平均线,这回越过了平均,一下子多跨了几步,才叫几位大人多看了两眼。要说学识,与榜首那几位还相差甚远。”
永王摸了摸下颚,他看得出来,纪尚书虽然言语颇为谦虚,但眼中的自豪和得意还是漏了几分的。
倒不是纪尚书不晓得收敛光芒,而是实在高兴。
设身处地想想,要是孙恪那混账能突然之间沉心学问、还不缺进展,永王怕是已然敲锣打鼓恨不能满天下都知道了。
“不知是什么缘故,让那小孙儿做起学问来了?”永王追问道。
纪尚书闻言,疑惑着没有说话。
永王忙解释了一句:“老大人也知道,我那个儿子,整日里不做正事,我愁了这么多年,头发都要愁白了,他还是老样子。
本来是死心了,反正他这辈子坏不到哪里去,饿肯定饿不死,就随他去了。
可听说了你那小孙子的事儿,我的心啊……”
纪尚书笑道:“王爷,小王爷只是不追求学问,为人是极正直宽厚的,您不用过于担心。至于下官家中那小子,刚给他说了门亲事,他自个儿挺满意的,就认认真真读书去了,想读出些名堂来。”
永王听了,眼睛一亮,心里颇为赞同。
爷们嘛,成家立业,的确是有不少人,从前无所事事,不思上进,等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肩膀上的责任,做人做事就踏实起来了。
纪尚书又道:“也不晓得他能有多少诚心,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真是又要头痛了。”
永王哈哈笑了笑:“能在短短时间内进步颇多,可见他是个聪慧、能学进去的。”
两人又说了些家常事情,永王拱手道了别,转身往御书房去。
永王进宫是来与圣上商议皇太后诞辰之事的,他才坐下来端起了茶盏,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圣上赶了先。
“慈心宫里摆两桌,自家人坐下来吃顿团圆饭就行了。”圣上道。
永王一听这话,当即坐不住了:“母后的生辰,怎么能那么不讲究?”
“没银子讲究了,”圣上往椅背上一靠,冷眼看着永王,“你来的时候也看到老臣们在吃酒了吧?今年重阳,就这么一杯酒,没再多的了。一切从简,知道吗?”
永王唇角抽了抽:“母后那儿……”
“你自己跟母后说去,”圣上眼皮子都懒得抬,“阿渊伸着手跟朕要治水银子,母后都应了他宫里不设宴了,朕还能说什么?”
皇太后点头的,永王的确无话可说,略坐了会儿,借口去慈心宫看皇太后,便告退了。
圣上听到脚步声远了,偏过头问内侍道:“他来之前在殿前和老臣们说什么呢?”
内侍一时回答不出来,赶紧去打听了,回来禀道:“纪尚书的小孙子月考进步不少,永王爷去问了缘由。”
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