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风不为所动,就当没这个人一样。
当他放下笔,揉手腕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眼珠子通红的王度。
靠了小爷的老腰,这娃儿魔怔了?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晃动,王度的神志开始慢慢恢复。
王度起身行礼,“度向殷侯请教,何谓本质,又如何找到规律。”
听着王度的沙哑的声音,殷清风感觉自己的心有点儿软了。
之前,王度只是史书里的一个符号,刚才,最多他就由符号变成了活生生的,陌生人,而已。但依然与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所以,他怼起来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
可眼下嘛,用光头教的说法是,他和他之间已经有了因果关系。
看王度那疯狂和执着的眼神,他若处理不好,王度真能豁上老脸,和他纠缠到底。
罢了,谁叫小爷刚才怼得太狠了。
他把笔筒推到王度面前,“请问老先生,这个笔筒值不值二十贯。”
王度佝偻着身体,将笔筒拿在手中端详,“度以为,五十贯也可。”
“在本侯的眼里,它就是泥巴烧成的文房用具而已。
不管它是出自哪个工匠名师之手、又耗时多久、上面的纹饰多精美、是否是太子赐下的的等等,它的本质不会变。
绫罗绸缎和葛麻粗布制成的衣裳,改变不了它们是保暖身体的本质;篆书、隶书、草书等不同的笔体,改变不了记录是书写的本质;草庐与宫殿的本质都是让人们免受风吹日晒。
同样,龙肝凤胆和五谷的本质一样,使人果腹;步行与骑马的本质一样,都是为了让人去到何处。
其中的区别是,多了一些享受,快捷、美感和高人一等的傲慢而已。”
王度猛地一抬头,“敢问殷侯,世家的本质是什么,王朝的本质又是什么?请殷侯赐教!”
殷清风心里叹口气。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接见王度,更不该卖弄了。现在好了,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吧。
还赐教,你要不要跪下拜师啊~~~
“世家和所有家族的本质一样,都是同一个姓氏的人丁集聚在一起。区别只在于每个家族的底蕴不同。像,世代武将的武勋家族、世代经义传家的书香门第、累世高官的官宦家族等等。
若是没了这些,他们和寒门庶族有什么区别?都是有一个家主或族长,都是有几百几千的子弟,都是要让每一个子弟吃饱穿暖...
而王朝的本质...”
王朝是指诸侯国或附属国。在王朝之上还有皇朝。
皇朝就是大一统的朝代。
如:战国时的秦国只能称呼为秦王朝。统一六国之后,因为秦国是全中国级的朝代,就可称为秦皇朝。
同样,历代为中国附属国的朝鲜从来不是皇朝,而是王朝。
此时王度口中的王朝是指国家,而不是某个朝代。
国家的本质是哪个阶级的zhèng quán,是哪个阶级的统治。
但这话怎么和王度解释?生搬硬套的话,又得解释一大堆。
“由皇室、官吏和百姓组成。
所以,从国家的本质来说,世家与百姓没有区别,都要服从皇室和官吏的管治。
若是谁认为自己是武勋家族、官宦家族出身的子弟,就能高人一等,就能对抗皇室。最终的结果,要么推翻皇室,要么被皇室推翻,不外如是。”
王度的身体,慢慢的软在了椅子上。
以前,他以为阿耶的《兴衰要论》和三弟的《中说》,都是可以让以后的历代帝王大治天下的学说。
三弟在《中说》里写到:以恢复王道政治为目标,倡导实行“仁政”,主张“三教合一”。
三弟还致力于探究“天人之事”,围绕“天人”关系这个核心,阐述了人与天地、万事万物的发展、如何求学、以及对以往历史的总结等学说,
这些,是他和所有太原王氏子弟引以为傲的学说。
所以,哪怕其他世家想对抗李氏,太原王氏也只是冷眼旁观;所以,当别的家族对李氏的统治越来越安稳而感到不安时,他想着是要来到长安,给太原王氏找一条新的出路。
在进入那座府门之前,在进入这座书房之前,包括他这一路走来听到的、看到的,都没有动摇他此来的目的:说服这个少年、从他口中探知李氏更多的消息、借他之手献上“续六经”和《中说》...
他根本不相信这两年的变化与这少年有任何的关系。他就是李世民推到世人面前,混淆视听的傀儡、他就是李世民为其以后出仕推出来的傀儡。
当然,他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说他只是个少年,就以他庶子的身份,是不可能得到殷氏全力的教导的。更何况,殷氏也没有这样的底蕴教导出这样的后人来。
三弟为实现济世安民的报复,受书于东海李育、学诗于会稽夏典、问礼于河东关子明、正乐于北平霍汲、考易于族父仲华...
辗转几十年,奔波几万里,觉得略有所成后,才开始模仿孔子,作《续六经》、才开始在白牛溪聚徒讲学...
这少年明明就没有离开过长安城,就算有名师指点,他的才能也有限。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轻视了这少年。
他寥寥的几句《本质论》像是黄钟大吕一般,震荡开山顶上的雾霭,使人得以俯瞰世间万物....
三弟集三十年所学,才有了《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