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清凉如水,燃烧的篝火随着轻轻吹拂的夜风摇摆,晃散了拉长的影子。
大部分的匈奴人已经睡去,李陵的妻子也去了帐篷安歇。
在挥手让在这里伺候的两个人下去之后,燃烧的篝火旁,就只剩下了喝的半醺的李陵,以及有些沉默的苏武。
李陵用力的从羊腿上撕咬下一口肉,狠狠的嚼碎咽下,有又满饮了一碗酒,看着苏武道:
“在子卿出使匈奴第二年,我也领着五千兵马随2师将军北出匈奴,于浚稽山遭遇匈奴单于。
匈奴单于攻打李陵不下,传令招来左右贤王部,以八万多人对李陵没有多少马匹的五千人。
李陵不才,却也不曾畏惧,带领将士奋勇拼杀,引疲惫之兵,以一挡千,将士伤痕累累,浑身受创,依然争先拼命。
当积尸盈野,余众不足百,且皆受创,手中箭矢皆尽之时,李陵振臂一呼,众人依旧随李陵奋勇拼杀……
五将失道,独陵遇匈奴,斩杀近两万人!
然走投无路被破投降匈奴,以期忍辱负重,另有图谋,以报汉室之时,却惊闻李陵老母妻子皆被斩,三族夷灭……”
有眼泪从眼中滚落,跌进碗里,被李陵混着酒一口喝下。
苏武往李陵身边靠了靠,陪他喝下一碗酒,伸手在他肩膀上拍拍。
李陵惨笑一声,把酒碗放下,擦去眼泪,仰头看着璀璨悠远的夜空道:
“单于闻听李陵素来与子卿相厚,故遣李陵前来说足下,想对你虚心相待。
子卿终究不能归汉,白白耗费在如此苦寒蛮荒之地,信义又有谁能够见到?
先前长君为奉车,从至雍棫阳宫,扶陛下辇车下台阶,触柱折辕,被言官弹劾为大不敬。
长君伏剑自刎以谢罪,仅得赐钱二百万以葬。
孺卿随从于河东,祭祀后土,有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推堕驸马河中溺死。
宦骑亡,诏使孺卿限期逐捕,不得,孺卿惶恐饮药而死。
我出征时,太夫人已不幸,李陵送葬至阳陵。
子卿妇年少,闻听已更嫁矣。独有妹妹二人,两女一男,今又过十余年,不知生死如何。
人生如朝露,转瞬即逝,怎能如此自苦?
陵始降时,常常几欲狂,自痛负汉,加之老母系保宫,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
现今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无罪夷灭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复谁为乎?愿听陵计,勿复有言!”
苏武低垂着头,默默无言,好一阵,才抬起头来,用力握握身边放着的节杖,嗓子有些沙哑的道:
“武父子无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为陛下亲随,常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幸如今得杀身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
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为父死,无所恨。愿少卿勿复再言!”
李陵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拎起酒坛,给二人各自倒上酒,碰了一下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沉默无言的酒宴不知道进行到了多久,直到在远处等着伺候他们的仆役从睡梦里睡醒,才现微弱的篝火旁,躺倒了两个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在四周闲逛,饮宴,说一些旧事,不去提那些沉重的话题。
李陵看看苏武简陋的住处和里面积攒的大量草籽,胸中堵得厉害。
待到晚上再次饮宴的时候,借着酒劲,再次对苏武道:“子卿不妨听从李陵言语,你如今处境,着实令人……”
苏武沉默一会儿叹息道:“苏武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死人,不会再考虑这些,大王如果必要苏武投降,就请结束今日宴饮!让苏武死于你跟前!”
李陵见苏武神态坚决,不由长叹一声:“子卿真义士!李陵与卫律之罪,必定会上通天庭!为后人所谩骂不耻!”
说罢,泪水肆意横流。
第二天,李陵与苏武辞别,带着从人离去,自问没有脸面亲自给苏武什么,又担心自己这样做会让苏武难堪,他离开之后,就让自己的妻子,给苏武留下来几十头牛羊。
苏武站在草地上,手里握着节杖,遥望李陵等人越走越远,最终被青草遮蔽,不见了踪影。
“母亲啊!”
苏武突然悲呼一声,望着南方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两年后的一天,苏武正在放牧牛羊,远处有马匹驰来,离得近了,认出是李陵。
苏武面色有些疑惑,不知道李陵为何又到这里,难道又是来劝自己降服匈奴的?
他心中想着,用力握握手中早就看不出来是节杖的节杖,笑着迎了上去,刚要说话却现李陵的面色极为难看,整个人似乎都被一种悲痛和复杂的情感所笼罩。
苏武心中惊异,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少卿至此,着实欣喜,前日蒙少君所赐牛羊,如今已颇成规模,你随我回去,此番也轮到我招待你了……”
李陵站在那里却不动,只是直直的看着苏武。
苏武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关切的道:“少卿,到底是何事?令你如此失态?”
苏武以为李陵在匈奴犯下了什么过错,因为他这次前来,只是孤身一人,带了三匹马,没有一个从人跟随。
李陵的嘴角动了动,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陛……陛下……龙驭宾天了”
苏武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身子晃了晃,又努力站稳,上前拉住李陵的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