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油车动了。
车夫马奴,不错,车夫的名字就叫马奴,还是他自己取的。之所以取名马奴,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一辈子伺候马,把马伺候好,把车赶好。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聪明人,一辈子能把这一件事情干好,就算是不虚度此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马奴拿着马鞭的手轻轻一抖,便在空中挽了一个鞭花,“啪”地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马儿动了,四蹄迈动,拉着清油车打了半个回旋,顺着朝东的街道朝城门走去。
十多名襕衫侍卫散开来,簇拥着清油车缓缓而行,车上已亮起太平公主的官幡,所到之处,行人纷纷回避。
出了神都,走了不到一里地,与早就等在那里的数十名侍卫和另外两辆轻车汇合在一起,却没有停留,继续朝龙门方向行进。
太平公主的车中,除了那名中年女官李敏,还有一位八九岁的小丫头,穿一袭素白罗衫,外罩一件大红石榴裙,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出满满的娇憨。
太平公主接过小小递过的白娟,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美目流转,看见忐忑不安的小丫头,不由得莞尔一笑,爱怜地摸摸小丫头的小脑袋,道:“你也是一只遭殃的池鱼,我也是一只伤心的池鱼,出了这神都之地,真想就此离去,不再回来。可惜的,也就是想想而已……”
小小扑闪着大眼睛,回以娇憨的一笑。她虽然是犯官之女,尚在襁褓中就随母一起被充作官奴。旧年她母亲去了,若不是偶然遇见了公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今日?
太平公主偶然之间见到了正被别的宫奴体罚的她,见她生得娇憨可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要到了身边。
小小虽是犯官之女,不过,当年她还太小,对家破人亡的旧事,不曾有半点记忆。
她只知道是公主将她救出牢笼之地,今生今世,公主就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主人。
一心一意把公主伺候好,只有公主关心,小小就开心。只是,自从今春薛驸马去后,公主就一直不开心,这让小小也不开心。
清油车一阵轻轻晃动,似乎停了下来,女官李敏挑起车帘一角,将脸凑到缝隙处,不满地问道:“马奴,为何停车。”
回话的却不是马奴,而是一位襕衫骑士,四十左右年纪,身材矫健,一双手指掌间生着厚厚的老茧,以次看来此人倒是颇为下了一番功夫,其身手应该很不凡。
赵不凡,太平公主府侍卫长,使一柄四尺五寸长、重二十一斤八两的厚背砍山刀,曾一人一刀击败公主府一十八名侍卫的合击,众望所归地成为侍卫长。
赵不凡翻身下马,紧走几步来到车门边,垂首道:“公主,后方烟尘滚滚,似有大队骑兵赶来,已不到两里地。情况不明,臣不敢冒动,因此让马车停下,还请公主定夺。”
女官李敏悚然一惊,急切地看向太平公主,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神色之间黯然了几分。
李敏的变化全都被太平公主看在眼里,她凄然一笑,道:“母后要是想抓我,还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
她微微扬起脸,绝美的脸上浮现一抹高贵和威严,目光也变得清澈起来,冷静地吩咐道:“赵不凡,让我们的车马都避让道旁,不用紧张。”
两里地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转眼之间而已。
前面的骑兵离车队两箭之地,即发慢马速缓缓而行,直到一箭之地外停下,后面则是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粗略估算不少于三四千骑。
在神都一次动用数千骑兵,看那甲胄和旗幡,还是禁军金吾卫的兵马,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左右金吾卫俱都是以步兵为主,至于旗下的骑兵,只分别拥有一支三千骑的骑兵。如今,看这架势是倾巢而出,而且,貌似还超过了三千骑。
所有的骑兵全都在一箭之地外停下,一名身材颀长的大将,卷发浓眉,鹰眼钩鼻,颌下一副虬髯,面目之间严厉而不乏狰狞。
这位大将军着一副玄色精造全身甲,骑一匹骨骼硕大的黑色骏马,一人一骑朝车队缓缓而来。
赵不凡等人虽然心忧主人,但是面前的是朝廷的禁军,他们也不敢露出敌视的意思。
敌视朝廷的禁军,那就是形同谋反,他们可没有谋反的念头,而且,对面大军停止前进,全都原地肃立,只有一人一骑上前,也用不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弱了公主的气势。
赵不凡手一挥,其他侍卫往两旁一分,让出一条通道,让那大将军过来。而他则侍立车旁,眼神锐利,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杀官如同造反,和金吾卫将士动刀更是造反,不过,若对方敢对公主不利,那……说不得就要造一次反了。
古人云:主辱臣死,他作为公主的臣子,还是公主的侍卫长,公主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而他则以自身性命想报,这就是他的诺言。
如果让他在公主和武后之间做出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公主。也许,满朝的公卿会嘲笑他不识时务,一身游侠儿的恶习。不过,他却绝不会后悔,仍然为公主流干最后一滴血。
吾本游侠儿,一人一刀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好不快哉!世间规矩于我皆是狗屁,老子只知道有仇必报,有恩也要报,公主对我赵氏一族有恩,我赵不凡就是来报恩的,区区一条命,又何足道哉?
那大将军距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