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地今年第一场大雪来临的那个夜晚,在朔方城外的那个简陋的哨堡中,真正的赵无敌已经在寒冷中逝去,而今接管这具身体的已是另一个灵魂。
不过,原先的赵无敌虽逝去,魂归幽冥,但却将完整的记忆留给了后来者,包括其对家人的牵绊和思念,点点滴滴,没有一丝一毫的遗失。
这也算是他的执念,而今却被赵千里,也就是活在当世的赵无敌给继承了。这份真挚的感情已融入他的血脉中、骨髓中,与神魂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面对无尽遥远的星空,却找不到一条回家的路,他渐渐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把自己当作赵无敌,恨他所恨,爱他所爱,牵挂着他的牵挂,担负起他的责任。
这是他的承诺,虽不曾开口对人言,但却是以心起誓,直至永恒。
通过脑海中清晰的记忆,他知道、他在扬州城外的那个家颇为寒酸,身为一个府军人家,在大唐可谓是活在最底层,其艰难和辛苦可想而知。
下虽有寸土,上却无片瓦,几间茅屋,如何能抵挡年复一年的风雨侵袭?
他们家人丁单薄,至今日已是多代单传,加上有唐之前是年年战乱,生灵涂炭,以至于今日,只剩下他们这一脉,连个本家都没有,平日里遇到个难事,也没有个兄弟叔伯打个帮手。
而在小妹鸢儿出生的时候,阿娘也因为难产、仅仅是看了刚刚来到人世间的女儿一眼,就撒手人寰。
这是一个残缺的家庭,慈母早逝,老父多病,造就了前身过早地品尝了人世间的艰难,就在同龄的小伙伴一个个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就以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家人的重担。
自古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前身就是这样做的,上山砍柴,下地干活,无日无夜地处于奔波和忙碌之中,以至于都没有时间去他家后山的小道观,静心听老道士的“天书”。
即便是有数的那么几次,也因为太过于疲乏和劳累,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记忆中还有那么一个片段,那是在他离开扬州前往朔方戌边之前,他特意沽酒割肉前去拜谢老道士多年来的照顾,而老道士却看着他神色复杂,并不停地长吁短叹,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挥挥手让他离去。
他那时一心焦虑着老父的病,以及离家之后小妹鸢儿和还有那位名为媳妇、实则敬之为姐姐的窈娘该如何面对艰难困苦的日子,根本就没有精力注意老道士的异常。
自那以后,一别就是两年多的时间,再也没有听到家乡的音讯,前身曾时常看着天空的北雁南飞,怕也有写一副尺书寄予家人,一诉相思之苦吧!
而今,斯人已逝,空余思乡之情,一股幽怨经久不散,只有在如今的赵无敌明悟几身,心神通达,一意替他承担所有的责任之后,方才散去。
前身不知,而今的赵无敌却于那记忆的片段中看出了一丝不寻常来,那个家乡小道观中的老道士,很显然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既然这个世界出现了本该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稷下学宫,还有神秘莫测的大雪山,以及一个庞大的常山赵氏家族,那么,多一个不寻常的老道士又算得了什么?
赵无敌急切地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密辛,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家乡,见一见这个对他、也就是全身有好感的老道士,只可惜山高路远,难以成行。
而且,就算是他有时间、有精力,也同样无法回乡。因为他此时的身份还是一个戌边的扬州府军,不到戌边期满,没有兵部的换防命令,任何擅离职守者,都将接受军律和唐律的制裁。
这也是为何太平公主虽念念不舍,但却依然急匆匆让他悄悄离去的原因。
赵无敌依然靠在墙角,斜眼看那庄严肃穆、睥睨天下的大佛,不觉哑然失笑道:“尔不过是一泥菩萨,受尽世人的香火,却不思报答,反而横眉冷对,是何道理?”
大佛依然怒目凝视着门外,都没有看赵无敌一眼,也许,在他的心中,所思所虑都是事关天道传承的大事,哪里有时间理会一个蝼蚁?
红娘子见赵无敌磨磨蹭蹭,就是舍不得离开墙角,不免有些不高兴了,拿大脑袋拱着赵无敌,还不耐烦地叫唤一嗓子。
“呵呵,大梦方觉醒,门外日东升。红娘子,是某家贪睡,以至于耽误了你的朝食,某家向你赔罪了!”
赵无敌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朝红娘子深深一揖,极为诚恳地表达了他的歉意。
倒让红娘子不好意思起来,“哕哕”地叫了一嗓子,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甭客气,只要你多给俺喂一些精粮,再伺候俺饱饮一些清水,俺就原谅你了!”
赵无敌将李若兮所赠包裹同太平公主给他准备的大包裹放在一起,任何,拍了怕红娘子的大脑袋,示意跟着他一起出去。
一人一马走出了小庙,来到门前的水洼边,赵无敌给红娘子喂了精粮,有随它在水洼里饱饮一顿,而他则来到泉眼旁,就着甘甜清冽的泉水,随意吃了点干粮。
待红娘子吃饱喝足以后,眼见着红日已渐渐高升,赵无敌骑着红娘子,顺着北去的官道,朝朔方城而去。
……
时值深秋时节,冬日渐近,本该是朔风阵阵,寒意袭人,谁料到神都的天却突然转暖,红日高悬,阳光如金,秋风拂面却带着一股子暖意,就如同那春暖花开时节,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神都,皇城,武成殿。
此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