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想了想,还是不说话走了,赶紧去收拾东西。
那次出门,皇上批给我的银两还富余出来一些。我把银两交回去时候,还颇觉得满意,没想到堂堂使臣大人能被我气得上本。看来,皇上是怕我这次出来饿着他儿子,才让别人管钱。
确实,叫我做主的话,今天中午的饭不这么吃——皇子根本不会吃的那些干巴巴的猪头肉、猪肚子都不上,就上一个炖得干净些的汤,有四个现做的菜来荤素搭配就够了。没怎么吃的那些菜若是扔了,我还真觉得怪可惜。
回到马车上,继续往前赶路。午后的闷热还是让人昏昏沉沉。三皇子咳了几声,又昏睡过去了。太子沉默不语地坐了一阵,眼皮打了一阵架,又强撑着坐直了,对我说:“阿英,拿点吃的来提提神。”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阿英”是我,赶紧端出装小食的木盒,揭开盖子捧上去。
盒子里面放着葡萄和青枣两样鲜果,话梅和金桔两样蜜饯。太子犹豫了半天拈了颗葡萄,吃了就皱了皱眉,说:“车里这样热,连鲜果都焐热了,味道都不好了。”
确实是热,可是太子先前自己说路上从简,不用冰盆。我捧着食盒,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太子看了我一眼,拈了颗话梅,摆摆手说:“罢了,你不会伺候,收起来吧。”
我默默回身放好食盒,又想起来还有一个,里面装着核桃仁和南瓜子两样干果,还有荷花酥和茯苓饼两样点心,便拿出来,揭开盖子给太子看了看。太子看见眉头攒得更紧,摇了摇头。我又讪讪地把盒子放回去。
“拿卷书来吧。”太子叹了口气。
带了好几匣子书,我不知道他想看哪本,随手抖落出来一本《救荒活民书》。
救荒活民,这四个字狠狠地扎了我眼睛一下,我赶紧把这本书捧上去。
太子看了,摇摇头,说:“换一本来。”
“太子殿下,换哪本?”我为难地盯着蓝布的书匣。
“不如拿《水经》吧。”三皇子说了一句,换了个姿势又睡过去了。我赶紧扒出《水经》来捧上,太子却摇了摇头,说:“孤心里乱,看不进去《水经》,你拿《梦溪笔谈》来!”
我把水经放回书匣,找出《梦溪笔谈》递上去,太子没接,叹道:“找到《范文正荒政》那篇,替孤念上三遍!”
我坐在车厢底板上,好不容易翻出有这篇的那一卷,打开念道:“皇佑二年,吴中大饥……”
“念啊?”太子皱了皱眉。
“殍殣枕路!”三皇子睁开眼角,对我说:“一个念‘瞟’,一个念‘进’!”
“哦,谢三殿下!”我赶紧继续念:“是时范文正领浙西,发粟及募民存饷,为术甚备,吴人喜竞渡,好为佛事。希文乃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游。又召诸佛寺主首,谕之曰:‘饥岁工价至贱,可以大兴土木之役。’于是诸寺工作鼎兴。又新敖仓吏舍,日役千夫。监司奏劾杭州不恤荒政,嬉游不节,及公私兴造,伤耗民力,文正乃自条叙:所以宴游及兴造,皆欲以发有余之财,以惠贫者。贸易、饮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无虑数万人。荒政之施,莫此为大。是岁,两浙唯杭州晏然,民不流徒……”
“徙!”太子不悦地瞪了我一眼,说:“不是师徒的徒!是迁徙的徙!”
“是!奴婢无知,太子殿下息怒!”我继续念道:“民不流徙,皆文正之惠也。岁饥发司农之粟,募民兴利,近岁遂著为令。既已恤饥,因之以成就民利,此先生之美泽也。”
我好不容易念完这篇文章,手心已经出了汗。
两位殿下明明都知道这篇文章写的是什么,叫我来念什么呢?!
“让你念三遍!”太子掀了掀车帘又放下了,茫然地望着车顶。
“是,微……奴婢遵命。皇佑二年,吴中大饥,殍殣枕路……”我小心翼翼地又念了两遍,试探着放下书卷,抬起头来,却只听见太子的一声“唉”。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三皇子这时候坐起来咳嗽了几声,叫我倒水。
喝过水后,他问:“阿英,你从刚才这篇文章里读到了什么?”
“啊?!”我虽然念了三遍,却仍觉得一头雾水。我觉得这篇文章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一会儿有灾,一会儿嬉游;写的这个人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念了三遍我也没弄明白,这个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罢了,她哪里懂?”太子把手肘支在车窗上,扶着额头,说:“阿英,今天晚上,队伍宿在济县,县丞定然要设宴接待。到时候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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