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饥肠辘辘地站在走廊窗口,往外看着。
这大半天什么事都没干,光哭去了,哭得连中午饭都误了。
三皇子喝过药,困劲上来,又睡着了。
我虽然已经洗过了脸,梳过了头,但是眼皮还肿着。眼皮抬不动,看什么东西,都多了几分丧气。
我刚才一时气急,想说“鱼死网破”,但是三皇子没让我说下去。
现在静下来,也想明白了,那的确只是句气话。我这条“鱼”若是想死,那有成千上万种死法。网可未必破。
皇上对皇后的宠爱一直也就那么回事,他也早看过了田挪挪写下的供词,但是他一直未做任何安排。他不想让这张网破。
废后不仅是后宫易主,更是震动朝野的大事。后宫里发生的这些龌龊事情,不好拿到朝堂上去说。若是皇上不说原因,“任意”废后,凭皇后母家赵丞相多年在朝中的声望,上谏折子能把皇上淹死。
史上有过“不废而废”的例子。就是对外不动声色,但是宫墙里的皇后已经被幽禁、架空,只是大祭之类场合上撑起凤冠礼服的衣服架子。但是,皇上也没有这么做。
不但是皇后,春里查出愉妃勾结外臣、收受贿赂的事情,皇上一样没有什么动作。
知道徐才人是为人所害,还要送她的女儿去曦国联姻,皇上仍然没有表示要升她的位份。
就是说,目前的后宫,虽然有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皇上不想让它改变。
也是,把皇后废了,换谁?这些年冷眼看下来,愉妃娘娘只是个爱打扮、爱说笑的浅薄妇人。淑妃虽然贤德聪慧,但是过于谨小慎微,事务一多,应付起来就捉襟见肘。生起气来也威严不够,不能让人畏惧。贤妃娘娘也不怎么样,一个四皇子都理不顺。今年夏天那出两宫娘娘“坐殿听事”着实让各处下人都哭笑不得。如果只看这些年制辖后宫的成果,赵皇后是一个合格的皇后——至少表面上是平静的。
是,表面上看,是平静的。
陈旧的宫室依次重修起来,一派庄严含蓄的气派,整座皇宫重现盛世光彩。后宫上下有序,没有人妖娆狐媚,没有人专宠跋扈。无论是宫中下人,还是皇室亲族,亦或是臣子家眷,都没法指摘皇后什么。
但是,维持表面的安宁有序,非要在暗地里下如此狠手么?
窗外的雨点渐渐稀了,空气里浓重的湿意让人满腹生凉。
嫡子继承大统,一直是大忞历朝历代的首选。若真是详读史书,就会发现,只要嫡子不是早夭,不是太过愚钝、荒唐,每次立旁都会引起一场或大或小的风波。先帝曾经试图“立贤”,选了洁太妃生的二皇子楚宏贤当太子。可这位太子命薄,死在了西征之中。后来,经过一番兵乱的折腾,到底还是嫡子当了当今皇上。太后和皇后百般筹谋让楚宜珏当上太子,于公于私都是说得过去的。
三皇子说得对,我不能怨恨太子。
合宫上下都知道,三皇子身子不好,从小就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他就是真的当即病逝,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想杀三皇子,真是一点力气都不用费。只要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反正三皇子本来就走在逐渐衰竭的路上。
但他还是出手相援了。
一边,不能泄露这个秘密,不能违逆他的母后;另一边,又不忍心看着事情这样发展。所以,他就想出了带三皇子出宫这么个法子来。
真是个拙劣甚至幼稚的法子啊!
到这儿我就想起石鹿沟的小豆子来。这位徐金豆喜欢狗。家里大狗下了一窝小狗,大人嫌费劲,说要把小狗都扔了。他舍不得,跑到村另一头的石头家,在人家屋外柴垛里去搭了一个窝,把小狗都养在那儿。在小孩眼里,他家到石头家就远得不得了了,以为大人真看不出来。
虽然太子没有徐金豆这么自欺欺人,但是干的这一出,说到底和徐金豆的妙法是一样一样的!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皇后娘娘就不会等回宫之后把三皇子每年的“赏赐”补上?!
可是,正因为这个法子的无用和拙劣,我只觉得心酸,对他怨恨不起来。
本来也恨不起来。
我把窗户又开得大了些,深吸了几口气。
都对,他们说的都对。既然皇后最在乎的是儿子继承大统,三皇子以病示弱不失是一个办法。既然服了九寒毒,这个弱就得示到底。虽然太后在咽气之前仓皇给楚宜珏扣上了太子的珠冠,但是皇上春秋正盛,将来日子还长,皇后还是不能放松提防。
梁家那两个兄弟虽然不在辰都,但他们若是起了异心,借着远在边境去和异族谋划点什么事,延国的政局也要动荡。两位梁将军既是皇家的北门锁钥,也是皇家的心腹之患。在宫中的梁淑妃和三皇子和两位将军既是相互的依仗,也是相互的软肋。
想来想去,三皇子这病的确是不能立即就好了。
这是一张环环相扣,脆弱而又微妙的大网。
我这条鱼因一时之怒想冲出网去,要么是鱼死网不破;要么是破得一溃千里,不可收拾。维持当前的平衡局面,似乎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是,最“正确”的事情,怎么就这么恶心呢?
因为外面层云密布,天渐渐地暗下来了。外面响起了马车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看见太子一行往这边走来。
雨虽没了,但慕斌仍然兴致盎然地撑着那把崭新的梅花伞,专门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