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下的卢象升,对于崇祯的这次演讲并不反感。虽然卢象升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但是他同大部分文官同僚的作风很是有些格格不入。
国初的时候,士子中举之后并不能立即授予官职,还需要前往六部进行观政,先学习下如何处理政务,方才给予安排官职。
但是当文官集团的地位不断上升之后,这一段官员任职前的实习期就被省略掉了,只要中了进士就能直接到地方上做官。对于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来说,有长辈的言传身教,管理起地方来还总算有个头绪。
可对于寒门出身的进士来说,前半辈子都埋头于书斋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突然之间就让他们去管理一个县的政务,大多数人都是两眼一抹黑的。
于是专门为官员打理庶务的幕僚,也就是所谓的师爷这个行当就诞生了。他们并不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却帮助官员办理各类事务,实际掌握着真正的权力,使得那些朝廷官员可以享受做官的乐趣,而不必承担官员的责任。
能够担任幕僚的同样也是读书人,其中有大才者不在少数,比如大名鼎鼎的徐文长就曾经是胡宗宪的幕僚。但更多的幕僚不过是仕途失意者,他们掌握着官员的权力又不必承担官员的责任,因此常常和胥吏勾结欺上瞒下,包揽把持一地之诉讼和钱粮税收,从而极大的败坏了基层的吏治。
虽然大明的官员们并不是不清楚幕僚制度的坏处,但是他们又难以摆脱这些幕僚独立承办政务,因此也只能口中大声声讨那些和胥吏勾结架空官员的幕僚,自己却依旧将庶务委任给聘请来的幕僚,此所谓口嫌体正直也。
不过卢象升跟这些同僚倒是大为不同,他居官之后,勤劳倍下吏,夜刻烛,鸡鸣盥栉,得一机要,披衣起,立行之。凡事亲力亲为,并没有让幕僚完全操纵自己的权力。因此在其他官员眼中,差不多是个异类。
皇帝尊崇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士,在卢象升看来很是应该,他倒是没有想过,皇帝的这番言论有抬高武人,贬低文人的倾向。唯一让卢象升感觉有些不和谐的,还是台下这些军官学校的学员们,如今有70左右的人去掉了网巾,剪了一头的短发,这实在是有违夫子提倡的孝道,虽然留着短发的学员们看起来的确更为朝气蓬勃。
不过卢象升也知道,现在军中剪短头发乃是一种风潮,这是效仿皇帝当初削发纪念烈士的行为,就连总参谋部中也有不少人是持支持肯定态度的。
皇帝对军校学员的训话最终变成了一场演讲,这场演讲最大的作用是替军队划出了一条线,让这些未来的军官们明白,面对敌我矛盾时他们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对于那些家世深厚或是颇有野心的学员来说,这条线也许他们并不放在眼中,但是对于军中广大的中下级军官来说,皇帝的话语已经在他们脑海中画下了这道线的影子。
演讲结束之后,准备返回京城的崇祯把卢象升找了过去,朱由检向这位被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嘉奖道:“你这些天在丰台大营做的很不错,营中将士既没有出现风言风语,也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卢象升马上澄清道:“这倒不是臣的功劳,丰台大营本身就有一套很不错的制度,臣只是保证营中的将士能够遵守这套制度而已。”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能够以身作则,带动将士们遵守制度,大约也只有你才能做到了。不过朕今日可不是来夸奖你的,在朕回去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卢象升面色平静的说道:“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方才开口道:“陆军军官学校自从成立以来,已经为军队培育了不少中下级军官,但是对于战术方面的新理论始终处于摸索之中。
从松山保卫战中可以看出,军校培养出来的中下级军官,在战场上表现出了足够的坚韧和勇气,这也是满桂所部最终能够支撑到后金军队撤离的关键。
但是,我们也能从这场战斗中看出来,军队的组织度是上去了,但是在战术上我们始终没能取得对于后金的任何优势。后金采用的战术,都是我大明军队常用的战术,但是他们配合之默契,还要超过我军对这些战术的熟练程度。
就目前我军的武器装备变革而言,军队正处于冷*配合作战走向全火器军队作战的道路上,现在再返回去捡起旧的战术,无疑是一种退步。所以我们迫切的需要以一种新的战术理论来指导我们的军队进行作战,而想要验证一种战术理论究竟有没有用,战场上的实践乃是最为重要的。
所以,朕要求你挑选出两营步兵、两营炮兵、两营骑兵组建起一只试验性的全火器部队,准备好在战场上进行新式作战战术的检验,四海营也将会派出一些具有海外作战经验的部队,到时候和你们配合作战。”
卢象升脸色顿时一僵,下意识的说道:“陛下,我们同后金才刚刚停战,难道陛下这么快又想再次开战了吗?”
朱由检摇着头说道:“不是和后金打,试验新战术怎么能够找最强悍的敌人去试验,当然是从弱小的敌人身上去试验战术,那样就算是出现一些漏洞,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大到难以挽回。更何况,将士们的信心也是需要一场接一场的胜利去累积起来的,在他们对新的作战战术理念没有获得足够的信心之前,朕不打算将之用在同后金对战的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