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初上,海风微凉。四海客栈中虽然眼下只住着四位客人。但是免不了一片灯火通明,热火朝天。长相最整齐的小二忙忙碌碌听从差遣;几个伙夫一刻不停地看着炉子,热水热茶流水价的被送出厨房。这偌大的客栈,此时倒一点都不显得冷清。
虽然四海客栈已经下足了功夫,但是仍旧没能把几位贵客留在自己的地盘上用膳。除了鹿儿没好气的呆在自己的客房中外,其余三人都被请去了凌波阁赴宴。纪常安像是熟门熟路一般在前头带路,方中锦则是跟着郑栈。外面早有人备好三顶轿子,包国兴笑着在一边恭候他们大驾。
他们一行人被轿子一路摇晃着抬入了凌波阁。这一处本是宁海最大的妓馆,包国兴因知道郑和是一位公公,便刻意没有安排歌妓服侍。只取了此处亭台雅洁华丽,菜色精美可口,最适合款待京中来的贵客。
郑和一路微笑,被包国兴往院子中领去。方中锦也跟着他们一路穿过亭台楼阁,终于走到了一间雅室。
果不其然,曾在城门外苦苦守候的沈老头与严寡妇,此刻正坐在里面翘首以待。他二人一见到郑和来了,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满脸堆笑地将他迎着坐到上首。他二人忽然见到方中锦,皆是一愣。但这两个都是老于世故之人,立刻又堆出殷勤的笑容,连连躬身,请方中锦上座。
一时间众人都按宾主坐定。精致的菜肴被流水价的送了上来,婢女们在一盅盅酒盏中盛入琥珀色的酒浆。凌波阁中,灯烛迷人眼目,酒香沁人心脾。包县令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对自己的安排满意至极。要是能再来些歌女陪酒,那就更妙不过了。
沈老头和严寡妇可没有包县令这样的闲情逸致。他们能被请入眼下这场宴会,都是自己花了大功夫打点的。酒菜什么时候都能吃,而此时最关键的是要拿下这个始终看着人畜无害,却又圆滑地无懈可击的郑和郑公公了。
沈老头先举着酒盅上前说道:“郑公公,这一杯先由老夫敬您。不知道公公对我们宁海一带的船业可有什么指点?”
郑和笑眯眯地举起面前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在众人一阵喝彩中,郑和声音清亮的说道:“不敢,咱家此次来宁海,正是受了皇上的嘱托,特意来采买一批船只的。咱家刚到宁海不久,总想要多看几家船行才行。”他也不与众人拐弯抹角,直接把来意托出。
严寡妇听了这话心中焦急,娇滴滴地问道:“不知道郑公公这次需要采买的是什么样的船只?我们上隆船行虽然是后辈,但聘用的工匠都是有二十年以上经验的老人。木料又向来用的是最最好的,郑公公什么时候得空,一定要来我们上隆船行看一看。”
沈老头也紧跟着说道:“郑公公这次采买的必定是大船了。要说造大船,不是老夫吹牛,整个宁海也就数我们江淮船行最擅长了。这造大船的讲究,不是那些小船行靠挖几个老船工就能到偷学的会的。”说罢斜睨了严寡妇一眼。
郑和听罢点点头道:“不错,咱家这次想要购买的正是大船。”
沈、严二人一听,都是双眼发亮。严寡妇先问道:“可是八百料的大船么?”
沈老头笑着摸着胡须,说道:“若是要购买一千料的大船,老夫打包票,郑公公看过一圈,最终还是会选我们江淮船行。”
郑和听了,笑着摇头说道:“都不是,咱家这次要采买的是两千料的大船。”
这话一出,却把沈老头和严寡妇听得惊呆了。他们两个对看了一眼,严寡妇先尴尬地笑着说道:“郑公公莫不是说错了?哪有两千料这么大的船?”
沈老头也哈哈笑着打圆场道:“总之就是要买最大的船,那就是一千五百料了!这样的大船,整个宁海,也只有老夫敢说一声:包在我们江淮船行身上了。”
郑和听了这二人的自说自话也不恼了,只是仍旧笑眯眯地说道:“是二千料的大船,少一点也不行。”
严寡妇听了这话,已经料到这位郑和公公是个门外汉无疑了。他一定以为船越大越好,可以在皇上面前邀功,却不知道造船没有这种造法。严寡妇陪笑着说道:“郑公公,您要两千料的大船。但这样大的船,又有那条河道能容得下呢?”
郑和又说道:“咱家要买的不是河船,而是海船。”
这话说出口,简直要把严寡妇和沈老头听得蒙过去。沈老头皱着眉头,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若是海船,那就必须是尖底船了。这样要做到两千料,尺寸就更大了。这样大的船,嘿嘿……”他尴尬的国兴,继续说道,“这样大的船,怎么可能在海上航行呢?”
纪常安此时已经在边上喝了半日的酒,听了这话,皱眉说道:“既然这两家船行都没本事造两千料的船,得了,咱们今晚就回去吧。明天再看看别家。”
严寡妇听了心中焦急,忙尖声说道:“这位官爷不要急,先听奴家说明原委。这造大船必然要用大木料。但是就算再大的木料,也必然要受到自然天道的限制。您说一棵树极限能长多高呢?要造两千料的大船,奴家到哪去找那么大的木料呢?”
沈老头补充说道:“按说,没有这么大的木料,便要将木料拼接起来也行。但您要的又是海船,这拼接出来的船只再漂亮,到了海上被浪一打,就散架了。这不是反而误了船上诸人的性命吗?”
沈老头与严寡妇都用看孩子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