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旬,已立夏,独属于夏季的燥热憋闷已经渐有雏形。
上午,寒山城南门,二十九岁的衙役黄毅正维持着平民出城秩序,大批大批的寒山城原住民像是逃荒的难民拖家带口地背着全部家当涌向城门,绝大多数人脸上是面黄肌瘦的菜色,孩童的哭声、被踩到脚的谩骂甚至乞讨声等等混杂在一起,构成壮观宏大的逃难狂潮。
没到半个时辰,黄毅这位正当壮年的年轻人便忙的满头大汗。上级并没有派他做这些,自从新城主上任以来,除了收些杂税,黄毅快闲的冒烟了,他是个坐不住的人。于是,招呼了几个衙门兄弟协助难民们出城。
他看到一个妇女一手费力提着硕大的包袱,一手抱着正哇哇大哭求奶喝的婴儿,正满头大汗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中蓄着泪水。
他也看到一位失了一条腿的老叟坐在用草席制成的简易垫子上被儿子费力地拉着走,老人手里捏着半块干硬发黄的馒头,颤巍巍往嘴里送去,但因为路面不平颠簸了一下,半块馒头滚落在地上,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叫花子疯抢分食,老人着急地探出身子,但却因为与草席的相反运动摔了出去,磕的满嘴是血。
还有不想离乡的保守长辈四肢倔强地抱着树干,被家人围着轮流劝说……
两个月前还好好的寒山城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正直的小衙役皱着眉看着这一切,深感无力。
一辆黄牛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家人正往上搬着家当,老汉检查着老牛与板车连接的麻绳牢固性,他的五个姑娘将行李放好后,一个一个在老汉皱眉的催促下提起粗布裙摆上车,或许是嫌动作太慢,偶有喝骂脏言夹杂其中。
“孙老爹你也要走啊?”黄毅与这家人认识,上前打着招呼,那系着牛车绳子的孙老汉妻子难产死的早,给他留下了五个女儿。
孙老汉看是黄毅,原本好像被别人欠了几百两银子的臭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唉没办法,本来要养着那几个只知道吃白饭的小妮子就够艰难了,突然捐税就重了起来,而且还多了好几项莫名其妙的,这也就算了,交不起竟然也不能缓缓,上来就是一顿毒打或者强行进屋搜刮,这搁谁谁受的了,简直是要人命么。还是黄大人你好啊,不像那些个差役甘愿做魏恶魔的走狗。”
黄毅摆了摆手:“我哪是什么大人…额…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谁说不是呢。”孙老汉叹了口气,“不过上梁不正下梁歪,最后也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呐。”
两人说话间四位女孩都上去了,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姑娘或许因为裙子太窄,上车时竟有些费力,爬了好几次竟硬是没坐上低矮的牛车。小姑娘长得很普通,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足梳理的看起来有些仓促杂乱的头发颜色半黄,或许是皮肤颜色有些深的缘故,竟使得眼眸看起来极大极亮,此时因为着急而红了眼眶。
“春燕,磨磨蹭蹭干什么,平时就属你吃的多还不爱干活,是不是又想挨抽了。”孙老汉看见又不客气地喝道,“要不是因为你,你娘能难产而死?你个丧门星,还不利索点!”
黄毅正想上去帮忙,一只手便扶上了女孩的胳膊,他看到手的主人是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打扮的青年,头发在脑后利落地打了个髻被布带绑住,面相清秀看起来有些文弱。在书生帮助下,女孩得以顺利坐上了车,脸微红着轻声道谢,书生对她点头,做了个揖,随后便站回了排队出城的难民队伍里。少女不时用那双黑白分明极为醒目的眼眸偷偷瞅着那白净的青年,眼波流转着,仿佛会说话般着传达出各种情绪,有着感激、慌乱、好奇以及失落,小女儿的心思随着那双眼睛展露无遗。
“呵,孙老三。”
黄毅循声望去,见后面悠悠驶过来一辆马车,车上用绳子系着几大只木箱子,几个持棍着家丁跟在边上,说话的是坐在驾车车夫旁边的一个穿着绣着铜钱图案锦衣的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肚子好似怀孕了般,有一大半都露在辕座外面,举手投足间满满的商贾俗态。
孙老头看到那胖男人,连忙拱手弯腰行礼,嘴里喊着“福老爷”,他曾经在这位肥胖商人的家中做过一段时间工。
“怎么,你也要走啊?”那福姓商人对孙老头说着,眼睛却瞅着牛车上安静蜷坐着的五位少女。
两人寒暄了几句,黄毅只听那福姓商人说道:“孙老三,你看你这么多女儿,在路上哪能顾得过来,跟着你也是受苦受累,老爷我心底最软,正巧路上就缺个洗脚暖床的丫鬟,我就买你一个女儿,这样你少受点累,而你的那个女儿呢也能跟着我享福,何乐而不为呢?”
黄毅一愣,便见孙老汉千恩万谢地哈腰:“我正发愁出了城该怎么办?既然老爷缺个丫鬟,那您随便瞧,能被您看中的是她们的福分啊!”
商人眯着眼满意点头,目光落在五位年纪轻轻的女孩身上,她们瑟瑟发抖地抱做一团,满脸的恐惧,就像笼子里待宰的猪猡。
“嗯……就最外面那个丫头吧,看着蛮机灵的。”商人指了指孙春燕。
“春燕,还不磕头谢福老爷,你以后的好日子来了,傻乎乎的没一点眼力见!”孙老汉瞪了眼已经木然的小女儿。
“虽说是‘终身绝买’,价钱按理来说要更高些,可如今寒山城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所以嘛……最多五两。”福姓商人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