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是一套小房间,里外共两间,我住的进门是第一间,却不好说是外间还是里间。
这是筒子楼,整栋楼五层,中间就一个单元通道,往左往右拐就是过道,每一道门就是一户人家,里外就两间房。
我们住的是一楼,门口正处于下水道。
因为这些房子都没有室内卫生间,很多人家晚上就用尿盆屎盆在家里解决了内急的问题。而一些不自觉的人,老是将屎尿倒进下水道里。
所以原来的房主就在门口的过道外修了一道墙,挡住了楼上倒下来的屎尿臭味,也挡住了阳光和空气。
我住的就是进门第一间,幽暗潮湿,别人不要的房子,就给了我们这些临时工暂住。
房子很窄,不足二十五个平方,我住的这间其实就是一个通往里间的过道,在过道的边上摆上一张高低床,就成了两个临时工的居所。
上面住的是个湖南小伙,在另外一个车间打杂。
我就住在下面的床位。
门边的走廊是封闭了的,不见光亮,大白天也得开灯。床头倒是有一个小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光亮也不够我看书。
外间有个大窗户,正对着厂门口的马路。
窗户边是两张高低床,一共住着四个人,还有两张从车间里拖来的就抽屉,条件比我这间好多了。
外边的三个人都是小母的同乡,高考落榜后来工厂打工已经两年,有两人还不死心,正在努力复习准备来年再考。
这样的环境虽然很简陋,但是很励志。
我领到新书,就打开。
我的梦想就从这里起航。
我相信,这颗只有15瓦的灯泡,将会点亮我辉煌的人生。
这类书我看起来很有兴趣,不过不敢一目十行,这是要考试的,学完一科就考一科,凑齐全部单科合格证之后就可以领到毕业证书,我就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了。
虽然只是大学专科。
所以我不能光靠死记硬背,还需要领悟,需要老师的指点。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难的,端公的那些书也是需要背和领悟的,光会背,只能做黄元奎之类的端公,成不了法师。
我原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对数学英语没有半点兴趣,当初又一心想当作家,所以才连高中都考不取。现在读中文专科,不需要学习数学英语,除了《革命史》、《哲学》、《逻辑学》之外,全都是语法啊写作啊和文学,很好接收。
十一科,两年,我算好日子。
两年之后,我又该做什么呢?
回老家考个乡干部?或者……
不管了,我有了大专文凭,就矮不了王筱雪多少。
第一个晚上去上课,老师就是师大的,白天上本科班的课程,晚上来上夜大自考班的,据说一个晚上的酬劳是三十块钱,倒是要花两个小时左右。
算起来,比做端公强多了。
不过不是我这样的端公。
我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的那种端公。
我来听课,也只是请老师答疑解惑而已,更多的时候就是看教师里有没有美女。
很遗憾,女生倒是有几个,不过都没有一个顺眼的,和王筱雪、彭雅璇比起来差远啦,甚至不如三年前的元无双。
原来,读夜大自考班的这些人,大多是已经工作了的在职职工,就想混个文凭改变一下工种,或者改变一些薪资待遇。
像我这样的人,几乎没有。
课间的时候,听着旁边的几人摆谈什么下个星期要请“创作假”,顿时觉得他们好高大上。
我是该捡起少年时的梦想了。
毕竟我十三岁就在县报上发表过诗歌。
对了,吴师傅。
他曾说过要带我去找晚报的编辑的,不妨试试。
第二天上班,我就主动跑到吴师傅的车床边去。
“吴师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反正我都是打杂,帮谁都是帮。
我们临时工,就是在师傅们往机床上装加工放零件和放下来的时候搭把手,然后按照车间调度的指令,从库房往各个机床运送需要加工的零件,再将加工好的零件运回制定的库房。
下班的时候再把机床边的铁屑打扫干净。
说忙也忙,但是也有不少清闲的时间。
如果要偷懒,就和某位师傅搞好关系,定点在他的机床边呆着。车间主任或者调度问起,师傅会帮忙打圆场的,一句话“我这里需要他”就完事了。
吴师傅很罩我。
但是这天不行,那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小伙子好像占了我的位置,守在吴师傅的身边不走了。
“小闵,我叫你写的文章呢?写好没有?”
吴师傅真是个有心人。
“我来找您就是谈这个事情呢,吴师傅,你觉得我那两首诗可以发表?”
吴师傅哈哈一笑,说:“我一个工人,怎么看得懂你们知识分子写的诗,不过他看得懂。”
吴师傅朝一边的军装小伙子歪了歪嘴。
就他,一个脑筋不正常的人。
什么玩意,哪个车间的,居然跑来跟我抢吴师傅。
“你哪个车间的?”
我没好脸色。
军装小伙朝我笑了一下,似乎也认出了我。
他点了一下头,温言细语地说:“我就是这个车间的啊。”
奇怪了,这个车间的临时工,哪个我不认识?
吴师傅见我纳闷,立即解释说:“他是刚刚分下来的大学生,就在车间实习两个月。”
“邹宝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