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炕洞里翻出他的匣枪,提着枪就直奔钱串子家,可惜晚了一步,钱串子已经逃了。
五年前海山带着志远离开三江好,以大当家大秃头的全家为质,走之前还狠狠顶了四当家全升一肘,那一肘撞断了全升两条肋骨,大秃头和全升都恨不能把海山挫骨扬灰,给钱串子开了300大洋的价码,买海山一家的消息。
五年过去,钱串子终于等到了这个赚300大洋的机会,杜家全家回到了浑河堡。
当时还是初春,冰天雪地的,大秃头让他等。
等青纱帐起,绺子重聚时再找海山算帐。
三江好被剿匪的东北军大伤了元气,要不是大秃头使了一招“李代桃僵”,绺子差点就真的“漂了”,即便如此,能再重新哨聚的崽子,也不足80人,规模比以前大大缩减了。且根据地刘家烧锅没了,官军又剿得历害,在本地作案,必须一击即退,故大秃头决定,将本年原定在抚顺山城子的哨聚,改为在本地刘家寨附近哨聚,哨聚后就去杜家报复,然后即刻退往山城子。
大秃头选择了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围杀杜家,这个时候,杜家人还没外出,确保能一网打尽。
可惜,杀进去后,才发现杜海山和杜志远并不在。
大秃头气得跺脚!
铁串子则是一头冷汗。
明明探得海山在家的,可老天就是和他,开了这么一个要命的玩笑。
如果把杜家人全杀光了,那300大洋可就能抱着慢慢花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走脱一个都是祸害,何况是两个!那小崽子倒还罢了,杜海山岂是好惹的?!
大秃头他们杀不了海山虽然懊恼,可毕竟没性命之忧,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杀不干净,他钱串子可就惨了。
钱串子怕海山报复,求大秃头让他入伙,不敢在浑河堡呆了,杜家11条人命啊,带海山媳妇肚子里的,一共12条人命,杜海山还不生吞了他!
大秃头没理他!还怨他情报不实,没能斩草除根,要他继续打听海山的下落,完事急急就撤退了。枪也响了火也点了,他怕官军随时杀来!
钱串子心知不跑肯定是个死,赶紧走人避风头去了。
当天庆三爷就赶了来,虽然有消息说三江好已逃往外地,但庆三爷仍怕大秃头杀个回马枪,或派人狙击海山,力劝海山带志远离开浑河堡,杜家的后事由他代为料理。
海山断然拒绝!他正愁找不到人拼命呢!
庆三爷没法,只好一边带着人帮海山料理后事,一边从他的商团调了十几个人来,分两班日夜在村里村外戒备,有事则鸣枪为号。
杜家东厢烧塌了,正房也过了火,只海山住的西厢没怎么烧过,但也满屋血迹,住不了人,更别说设灵堂了,只好在院子里临时搭了个棚设置灵堂,请了和尚道士做了三天法事。
海山又是心痛又是自责,白天事忙,晚上又彻夜的跪着守灵,已经好几天了,饭没好好吃,睡也没怎么睡过,庆三爷怕他熬不住。
“兄弟,去睡会吧,这样下去不行的!”这天晚上,庆三爷临回家前,劝跪在灵前的海山道。
“爹!远儿在这里跪着续香,爹去睡吧。”小志远更是苦苦哀求。
海山只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说。
才几天,海山的样子象老了十岁,有时还精神恍惚。
志远也好不了多少,哭得脸也花了眼也肿了,一身孝衣脏兮兮的。
两父子,都人不人,鬼不鬼。
看得庆三爷直摇头,忍不住陪出泪来。
过了好一会,海山低声道:“远儿!去睡吧!”
睡?
志远怔怔的看了看西厢他原来住的小屋子,又看了看装着爷爷的棺材。
西厢,海山原住的大房血迹到现在还没清理,整个杜家,也就志远原住的小房,是没血迹又没烧过能住人的。
可志远不想进那房间去睡,单独一人,让人害怕。
志远还是小孩子,也怕鬼。
特别是这院子才死了那么多的人,而他的娘和弟妹,就死在他隔壁的房间里。
睡在那小土炕上,虽然是夏天,还是让他忍不住的打寒颤。
要么睡不着,要么做恶梦。
这几天,唯一睡得好的一次,是昨晚下半夜,在他爷爷棺材边上睡的。
志远心中,爷爷和爹爹是对他最好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的人,别的棺材,都让他感觉害怕,不敢走近,可昨晚,他靠在爷爷的棺材边上,心里一点也不害怕,他知道棺材里是他的爷爷,不会害他,只会护着他,他很安心的睡了一觉。
如果要他去那小土炕上去睡,他宁愿在爷爷的棺材边上睡。
但他爹爹说的是——“去睡”,很明显说的是小屋的土炕。
“我陪爹爹一起守。”志远哀求道,他怕自己一个人呆在那间屋子里。
“去睡!”声音低沉,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充满压迫性。
“嗯!”志远畏惧的站了起来,跪得久了,双脚有些不听使唤,但还是迈开了步,慢慢的走向那个小房间,他明白“去睡”那个命令,是去哪睡,不敢有所违逆。
白天,他已经听到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了:
“这孩子命真硬,每回都死不了啊。”
“命硬的人,都带刑克,克人啊,以前克死他亲娘,现在克死一大家子。这人啊,可不是能随便捡回来养的,捡个灾星就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