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电驴子即将从眼前开过,胖子扬鞭驱马,电驴子一过便紧跟其后,那模样,在旁人看来就是回空的载客马车,重回东门外等生意,实则是为电驴子断后,见机行事,接应各方。
电驴子“突突突”的,驶向大东门关卡,车斗里坐着的刘光祖带着副墨镜,身子随着车子颠簸摇晃,紧抿着嘴,偶尔向某处转偏下头,像是在打量什么,一副正在认真执行公务、威风凛凛又趾高气昂、自我感觉良好状。
看似轻松,可抓着扶手的手,感觉打滑——手心里,全是汗!
若不然,也不用装模作样的搞副墨镜戴上了,刘光祖怕别人,看到自己眼里的怯意和慌乱!
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豪情,他有!可害怕和紧张,这会子,也一样有!
这事关的,不止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好友兼死党于玉泉和包永元的身家性命!
车到关前,和刘光祖一样,多少人的心,紧张的悬起!
黑子拉着一个警察,不让他走,连说带比划,说他的马车的辕马,之所以惊了,是因为突然有一只很小的狗,冲他的马车狂吠,又是请又是求的,要那警察跟他回原地,非要找到狗主赔偿不可。
魁胜轩二楼,一副临窗的座头里,王志军隔着白色窗纱,紧盯着东门的动静,他已经做好了暴起突击的一切准备,但同时亦在心里默念,希望老天保佑,事事顺利,用不着大动干戈,不用他把藏在身上的手**,往下头扔,且不说若出了事,已方的人,能不能都全身而退趁乱走脱,光这手**甩出去,万一伤及无辜,自己心又何安!
刘襄理坐着的黄包车,停在了关前几十米的路边,两人在车边,装着在计较车资,一个说早就说好的价钱怎么还要加价,一个说先生你刚才买东西让我绕了道,讨价还价,眼睛却都吊着关卡,准备随时拔枪。
连房顶上的李阎王,都不敢托大耍帅,早就已经双枪在手!
一支从刘襄理那里讹来的****,一支他自己惯用的二十响!
若真的出事,掩护自己人走脱之外,还要审时度势,在必要时,送梅子瑜一程!
志远向他交待任务时,沉重又郑重的对他说:“能走脱,当然是助力梅先生逃跑,若无望,送梅先生一程,要确保一枪爆头,不给日本人任何抢救的机会,这是梅先生自己的郑重请求!此请求,亦托了刘襄理,但刘襄理怕他的准头不够,定实了这事,以你为主!”
车到关前了!
开电驴子的于玉泉,很想转头看刘光祖一眼,交换一下眼神,他也紧张啊!
可头才微微一偏,就又拧了回去,箭在弦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刘光祖再三交待的,别像做了亏心事的不敢看人,平时咋地,这会子就咋地!
而最紧张的人,莫过于电驴子上,坐在于玉泉后面的梅子瑜!
梅子瑜身上有股子药油药酒的味道,这是他此刻身为“包永元”,身上应该有的味道!
包永元,为了今天这一出,昨天就在警局里叫嚷着膝盖上的旧伤复发了,想请假,非常时期所有警员都取消休假,他这假自然没人批,他昨天下午就已经开始,在局里往自己膝盖上抹药油药酒,搞得自己一身的跌打药油味。
这就是在为梅子瑜此时过关卡做的提前准备!
守关的狼狗,已经明确知道有梅子瑜的嗅源,虽然刘光祖和他们脸熟,所驾警用电驴子被检查的可能性很小,虽然还有黑子“惊马”制造的混乱与烈酒流洒造成的味觉干扰,可志远仍不敢大意,保险之上加保险,特意安排把梅子瑜搞了一身药油味,以掩其味,给狼狗的嗅认,再加一道干扰!
梅子瑜坐在于玉泉后面,手扶在车架上,身子贴近于玉泉,为的就是好借于玉泉的身体,遮挡自己的面目。
梅子瑜咬着牙,在心里读秒,期盼着,眼前这一种让人悬心紧张和无比担忧的状态,快快的过去!
他真想闭上眼睛,什么情势和压力都不管,就那么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它几十下,等再睁开眼时,人已经在关卡之外了!
可他却不能那样!现在的自己,紧张,可怜,但若事情出来,自己仍然可以有所为!
如果不幸被看穿看破,也就是他生命之火最后闪耀之时!他身为警士“包永元”,身上还有佩枪!拼他几个,掩护同伴,还有,自已不能落在敌手,必须杀身成仁!
人之本性,谁不贪生怕死?梅子瑜亦有牵挂,若能活,当然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想苟全性命,但同时,也明白舍生取义的道理!
梅子瑜的心,是不安的,因为有多少人,为了能让自己活,而赌上了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
而梅子瑜最感激和最愧疚的人,是李善德!
是自己不听李善德的苦劝,一意孤行,结果,一如李善德事前的预想和警告,大连那边,真的出事了,不但自己有难,还危及满洲情报组和李家,可李善德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冷嘲“梅子瑜你为什么还不去死?”,而是目光沉静又坚决的说:“我将尽已之力,助梅先生安全转移!”
李善德不但这么说,还这么做了!
梅子瑜知道,此时此刻,李善德正和他那个江湖上人称“鬼见愁”的伴当林有,一身儿短打扮,化装成本地农民,在东门外人堆里或是草丛间伏着,准备随时接应自己,如果能顺利出关,自己将在他们的接应下,换下身上穿的这身警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