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听说,桓氏庶子桓澈欲向你提亲,你对此事是何态度?” 庾太后问此话的时候,目光颇有些咄咄逼人,不得不说作为东晋第一个垂帘听政掌权的太后,庾太后身上也有属于上位者不可忽视的威压气势。 而庾太后问此话的意图也很明显,她是在试探抑或是在判断一个有可能成为她庾氏门阀之敌人的人,是拉拢还是毁灭便在顾钰所回答的一念之间。 不过停顿了一刻,顾钰便含笑答道:“不过一庶子也,太后何惧?” 太后神色立即煞变,冷笑拂袖道:“庶子耶?可龙亢桓氏便是一庶子也可欺压到我皇族天子之上,实是太过猖狂!” 听此言,顾钰便心知太后已然得知了天子微服于晋陵所遇到的一切,自然也就包括那一场宴会上桓澈关于皇权制度合理性的辩论。 “太后,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能长久,既然你们颖川庾氏能在朝堂之上取代琅琊王氏,那么龙亢桓氏必也有取代颖川庾氏的一天。” 随着顾钰一说完,庾太后的脸色顿时一沉,面露愠愤之色,这时又听到顾钰接道,“同理,龙亢桓氏又焉能长久,盛极必衰乃常理之事,这本就是天道循环!” 看着庾太后依然皱着眉头,顾钰又施了一礼,含笑道:“太后,你所忧虑者不过是担心桓大司马行谋图废立有取代晋室之举,其庶子猖狂,何不就由得他猖狂去,有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以及陈郡谢氏等清望高门在,桓大司马断然不敢冒然行废立之举,毕竟他也需要声望支应门庭!” 听到顾钰如此一说,庾太后的神色便稍微有些缓和,不由得又再次审视了顾钰一眼,忽问道:“哀家听闻你有观星之能,莫不是真如杜道首一样能观星命、知世间人事?” 听闻杜道首三个字的顾钰便是眉头微皱,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庾太后口中的杜道首便是天师道首座钱塘杜子恭,传说杜子恭其人颇通一些玄妙义理,能以巫术冶病,又能窥探天命,东土豪家及都下贵望,并事之为弟子,在各大世族尤其是以琅琊王氏为首的健康门阀士族,都对其尊敬有加, 杜子恭在世时,天师道不过是传授以《老子想尔注》为核心思想的一些秘术,说到底也就是给那些求神拜佛的人一些心里安慰,然顾钰记得,前世杜子恭去逝后,接受他衣钵的孙泰便将天师道扩大并养成一定规模的军队,最终对东晋朝廷发起了叛乱,这次叛乱也是大规模的,不仅连琅琊王氏的王凝之都死于其手,便连健康城也受到了不少的重创。 想到这个孙泰,顾钰忽然间就想到了谢玄对她说过的,那些闯进外祖家沈氏庄园的天师道信徒以及那个戴面具的黑衣首领。 有没有这种可能,那个男人便是这个孙泰? 这样一想,顾钰又摇了摇头,若从年龄上推算来看,那孙泰如今也不过是一小儿,似乎并不符合那黑衣男人颀长伟岸的魁梧身形,杜子恭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的杜子恭恐怕也是头发花白年至古稀的垂垂老者了。 思虑至及,顾钰很快又定了心神,向庾太后答道:“太后过誉,臣女如何能与海内皆闻的杜道首相提并论,臣女所谈不过时事也!” “何为时事也?”庾太后又饶有兴趣的问,“哀家还听闻,你曾建议天子以儒道冶国,施行仁政,如今士人们皆以玄道入仕,又纷纷效仿前朝名士学老子思想无为而冶,其政何施耶?” 顾钰便道:“太后,愚常窃闻,孔圣若不知老子,决不快活,老子若不知孔,决不口口说无为而冶,此本所谓圣人所同者心,殊途同归也!” 庾太后的眼前便是一亮,又问道:“何所谓殊途同归也?” “儒以仁为本,释以戒为本,故曰,孝悌为仁之本,老子若不知孔,不知佛,决不能以慈悲为宝,谈及道法自然,以正冶国,使民不争,此所谓万派朝宗,百川一味,殊途同归也!” 随着顾钰说完,庾太后神情更是一愣,只是怔怔的看着顾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空荡的显阳殿中静寂了良久,庾太后才问:“你今年多大了?” 被直接问到年龄时的顾钰便是一怔,迟疑了一瞬,方才答道:“臣女很快就满十五了!” “十五岁及笄之龄,如此稚龄便有如此雄辨之才,顾氏阿钰果然名不虚传,诚然才女也!” 待庾太后说完,顾钰又含笑道:“多谢太后夸赞,吾常听闻甘罗十二岁拜相,项橐七岁便作孔子之师,故而臣女还不算是稚龄。” 庾太后再次愣了一愣,在沉默片刻后,忽然唤了一名宫女进来,吩咐道:“去哀家的寝房,将哀家准备好的那一只锦盒拿来,赐给这位顾十一娘!” 宫女略微一惊,竟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顾钰一眼,方才欠身答:“诺!”转身碎步而去,进了一间挂着葱绿色帘子的寝房。 顾钰心中若有所思,这时,庾太后又问道:“哀家还听说,你想重振你外祖沈家吴兴沈氏的士族地位,是也?” 顾钰抬起头,毫不犹豫的答了声:“是!” 庾太后的目光陡地又转厉,看向她道:“你可知,你外祖父沈士居乃是兴兵作乱的判臣,复兴沈氏,你就得为你外祖父沈士居洗刷掉污名,你如何洗刷污名?” 这话问得甚是威严且隐含肃杀之气,而在这抹肃杀之气下,顾钰依旧不卑不亢道:“太后,竹林七贤阮兵步曾对嵇叔夜之子嵇仁祖说过,天地四时,犹有消息,水云星月,犹有长损,何况人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