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发下了命令,张氏又岂敢不从,哪怕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也要彰显她“顺乎亲,为人子”媳的孝道。
何为孝道,不就是要喜父母之所喜,敬父母之所敬,一切顺从任其所为还要点头称是吗?既然她爱折腾,那就让她折腾好了,也不知道这夜半三更弄得顾府上下人心惶惶、鸡飞狗跳,是否就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了?
张氏心中腹诽,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心道:虽然自己是得了这顾府的掌家之权,可这掌家之权在“孝道”二字的威压之下实在是有些鸡肋。
命令传下去后,整个顾府之中一时间暗潮涌动,这个夜终归不平静了。
幽兰院中本是静谧温馨一片雅致,此时夜风拂过,一声鸟鸣惊乍而起,引得枝桠微动,大片梧桐叶簌簌如雨落了下来。
就在这风声中,不知何处传来“砰”的一声,倚塌而眠浅睡入梦的虞氏被惊醒了过来。
“夫人……”一名老妪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虞氏着衣起身,未挽髻的长发披垂,如瀑布一般的垂于胸前,正好半遮半掩其曼妙的身段若隐若现,另加上一身广袖云纹的曲裾深衣,衬得其人更是慵懒而妩媚。
“什么事?”见来人正是她院子里的管事老妪,虞氏微蹙了眉头,将一头秀发拂于身后,以一惯端庄的姿态坐于塌前,问道。
“夫人,大夫人派了人来传话,说是让夫人叫院子里的丫头仆婢们全部出来,验……验身!”
那老妪有些惊恐的说道,心想:大夫人与三夫人妯娌之间表面上虽然看着和谐如同亲姐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内里暗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三夫人从来都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丁点错处,这夜半三更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夫人居然连素日里维持的“冷静持重,温和仁厚”之形象都不要了,直接要求府中所有的婢子们验身。
这验身可是极其羞辱人之事,俗话说“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说验就验的!
老妪也不知这话对不对,便在心中腹诽着,此刻就听虞氏不惊不诧十分平静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何而验身?”
老妪立即答道:“奴亦不知其详情,只听人道,大夫人今日好像打死了一名奴婢,老夫人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之后,大夫人便派了人来,说是要查一个身上被竹子所伤的人。”
“被竹子所伤之人?”虞氏微蹙眉头,若有所思了片刻,旋即便拾了件洒银紫貂玄狐披帛着身而起,问道,“她差的人都来了吗?”
“还没有,大概人还在其他姑子或姨娘的院子里吧,大夫人传话说,让三夫人先自查。”老妪答道。
虞氏的脸色便是一沉,自查,这意思是,如果她不自查而在她院中查出了这个人,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到底在查什么?难道是……
虞氏眼睛一亮,目光顿时冷如幽电。
“那就按她说的,叫这幽兰院中所有仆婢们都出来查验吧!”她道,顿了一声,又吩咐,“另外,再派人到七娘的院子里也查查!”
“是!”
穿好裳服之后,虞氏便从寝房里走了出来,夜近子时,虽无月华笼罩,院中却已是火把举起,灯火通明。
院中的丫鬟仆妇全都站了出来,一个个神情忧惶又莫名奇妙不知所措,只是等待着管事耿妪的查看。
在虞氏的吩咐下,耿妪一个挨一个的反复看了过去,并没有发现谁有异样,便问道:“你们之中,有谁在这几日受了伤?有见证者,说出来,夫人定会重重有赏!”
丫鬟仆妇们面面相觑,低低的议论起来,却半响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或许有人想跃跃一试,但被旁边的人一扯,又闭上嘴来!
整个幽兰院便在这种紧张又恐惧的气氛中持续了良久,直到确定没有人说话时,耿妪才向虞氏答话道:“夫人,我们院中应是没有!”
虞氏点头嗯了一声,就要叫人退下去,却在这时,顾七娘的声音传了来。
“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何要搜查我的院子?”
虞氏见顾七娘仅穿着一身睡前的白伫衣,外披了一件覆娟纱锦衣向她急奔过来,不免低声斥责道:“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干什么?”
顾七娘有些愤愤不悦,直言道:“阿娘,我就是不服,她们凭什么查我们的院子,就因为她出自张氏家族,就因为她是大伯母,所以祖父便将府里的管家之权交给她,可是阿娘,您可是出身于会稽虞氏的贵女,怎能受她如此折辱?
您虽常教我遵循老庄之道,夫惟不争,可是非是我们不争,他人就不与我们争,您总是处处忍让,倒叫她看低了去!”
“你胡说什么!”虞氏听罢大怒,禁不住就将一只手高举了起来。
顾七娘看着虞氏扬起来的手,吓得连忙倒退一步,虽然这一巴掌终究没有落在她身上,但她却有如挨了这一巴掌似的既羞恼郁愤又委屈不甘。
“阿娘,难道我说错了吗?这整个顾府中,谁不知道,祖父偏心着大伯父,祖母又偏心着二伯父,府里有什么好的东西都让大房和二房的郎君姑子们得去了,而我们呢,我们有什么,有的只是一个让别人看别人议论的笑话。”
待顾七娘说完,虞氏却是愕然皱眉,不解的问:“什么笑话?”
顾七娘便是羞愤不已恨恨跺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