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格外苍白。
她一身孝装,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每当,有人上前上香,鞠躬之后,她便木然地磕头回礼。
她是许清,她跪在这里,很久了。
以死者家属的身份,以死者妻子的身份,跪在这里。
跪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袁海的家,也是她的家。
袁海父母早故,这个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是袁海唯一家属。
他们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所有人都认可,她,是他的妻子。
他们夫妻,把所有的心血,都付诸于教育事业,为这块大地上,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甚至没有机会结婚,连一个孩子,也不曾留下。
而今,袁海走了,这个家,只剩她许清一人,这是何等的悲凉。
尽管,来的人很多,络绎不绝,然而,她的心,已经沉寂如水,她甚至,没有一滴眼泪。
她太过悲伤了,悲伤得……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然而,她的心,是何等的悲痛欲绝,她的心,在流血。
她的希望,似乎,也随着那个人的逝去,而终灭了。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妻子的本分,为他送丧。
镇长也来了,神情肃穆,为袁海送上一束鲜花。
他亲自提字:正义不死,浩气长存,致敬,最可爱的人。
他想安抚许清一番,无果之后,悲叹一声,转身而去。
“袁老师……”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堂屋中,人们纷纷往门口望去。
许清,也在此时此刻,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小女孩,清丽脱俗,长发披肩,她脚步踉跄,一步步走进到灵堂。
陈曦来了,落寞而悲伤。
她点燃一注香,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而后,把香插进香炉中。
她看着棺中人,心里发堵,终于忍不住,眼泪脱眶而出。
她喃喃自语。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呜呜呜!”随着陈曦话音刚落,堂屋中,哭声一片。
这里,多是老师和学生。
“小曦!”许清抬起头来,眼泪滑落而下。
她也哭了,她也哭了!
“许老师,呜呜呜!”陈曦扑倒许清怀里,两人身影,在灵堂下,痛声大哭。
“砰!砰!砰!”
有沉重的脚步声接近。
这是两道倩影,一高一矮。
高者,英姿飒爽。
矮者,辫子飞扬。
她们来到灵堂下,上了一注香,深深地,看了棺中人一眼,沉默许久,许久,满怀悲伤离去。
“秦贞姐,秦枫姐!”陈曦望着那两道背影,喃喃低语。
“小曦,认识她们?”许清问道。
“嗯!”陈曦点头,“她们是县里的,我刚从县里来,就是她们送我来的!”
“小曦,快去帮我招呼她们!”许清说道,“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
“可是……”陈曦犹豫,她要在这里陪着恩师。
“快去!”
许清说道,望着那口棺材,目露深情,“我要在这里陪着他,不能离开,你快去,帮我招待她们!而且你必须得早点休息,明天,你还有课!”
“我不!”陈曦摇头。
“丫头,听话!”许清抚着陈曦的脸,“放心,我没事,他是为了他的事业而牺牲,死得光荣,我会没事的!”
“嗯!”
陈曦轻轻点头,走出堂屋,往那两道倩影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