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尴尬的话题,两个人一下子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李正又问:“大林,你今年多大啊?”
“二十五,属鼠。”说完又补充道,“跟杨雨桐一边大,我俩是同学,一班的。”
“小学同学?”
“小学、初中,后来她去县城上高中,我就不上啦。”
“她是什么学校毕业来着?”
大林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俯下身,抬起头瞅天,喃喃道:“前边可千万别封路啊。”车里面又陷入了沉默。
事情不幸被大林言中,神鹰嘴的山体滑坡,公路被石土埋上了一大截,汽车根本过不去,工程队在冒雨抢修,据他们说,至少也得明天下午才能通车。李正有些懊恼,悔不该逞英雄强出头,可后悔无用,只好坐着大林的车又回到村里。
他先让大林带自己去村头的小卖部打了个电话,告诉公司家里出了点状况,还得耽搁两天。听语气,分公司的领导很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杨雨桐家的时候,李正浑身已经湿透了。杨雨桐赶紧帮他脱了外套,又倒了杯热水,让他靠在火炉边取暖。听他说了路上的状况,杨雨桐满是歉意,又有些发愁:“我还想着明天回北京,也不知道走不走得了。”
杨老根还以为女儿跟自己说话,轻轻的“喔”了一声,道:“你不是给露露打电话,让他经管你弟啦?”
“是,爸你放心吧。”安抚完父亲,她转过头来对李正道,“韩露——你还记得吧?那次……你们见过面——她是我朋友,人挺好的,我跟她打了电话,让她帮我留意着点,要是我弟找到我那儿,赶紧给我打电话。”
李正喝了一口热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杨雨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先把小波找回来吧,我再跟他一起去央学校。”
看着杨雨桐弱不禁风的样子,李正有些担心,怕她禁不住这么折腾。果然,傍晚时分,杨雨桐就又烧起来,一直烧到近四十度,盖了两床棉被还觉得冷。杨老根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切了脉说是“内有实热,外感风寒”,开了三副汤药,嘱咐静养,切忌劳心劳力。
第二天烧还没彻底退下去,杨雨桐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别说回北京,下床都吃力。她急得直流泪,一个劲的埋怨自己没用。杨老根给闺女熬了药,看着她的样子,也跟着抹眼泪。
喝完药,杨雨桐迷迷糊糊睡着了。
路修好了,大林过来问李正还去不去城里。李正不能再耽搁了,他把包里的吃的都留了下来,然后坐了大林的车直奔县城。
下车的时候,大林给了李正一张名片,告诉他有事就打名片上的电话。
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李正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帮人没有帮到底,眼前晃来晃去都是杨雨桐憔悴的样子,他安慰自己,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这都是各人的命,自己已经尽力了。
直到检完票进站,他心里的阴霾才少了些。
在站台上等火车的工夫,分公司经理胡总来电话:“小李,从北京出发了没?”
李正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是以家里有事为由请的假,跟公司说要在北京多呆两天,现在倒好,公司都打电话催自己回去了,于是道:“胡总,我在车站呢,马上就出发。”
“太好了,”胡总的声音没有一丝不悦,“总公司刚接了一批新机型,我已经提申请了,争取把这几款新机也铺到新疆来,你别急着回来,也跟老大们磨一磨,近水楼台嘛……”
没等胡总说完,李正马上道:“胡总,我马上……那个这事儿就交给我啦!”
胡总疑惑道:“小李,你……没事吧?”
李正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劲,他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又跟胡总敷衍了几句,这才出了站,买了去省城的火车票,他打算从省城坐飞机回北京,明天怎么也到了。
傍晚时分才醒过来。杨老根煮了一碗热汤面,给闺女端到床前,道:“趁,趁热吃。”
“我不饿。”杨雨桐撑着胳膊坐起来,在屋里扫了一眼,轻声问,“爸,李正呢?”
“走了。”
“走了?”
因为自己耽误李正的工作,这在杨雨桐本来是极不安心的,按理说李正的离开正好可以减少她的愧疚,毕竟两个人只是一面之缘,甚至连个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可不知为什么,杨雨桐此刻心里却忽忽焉若有所失。
她本来是打算第三天坐大林的车去县城的,可大林一大早就来了,说小波打电话来,杨雨桐挣扎要起来接电话,却被大林和杨老根劝住,杨老根一瘸一拐的去接电话了。
杨雨桐惦记着弟弟,爬起来在堂屋里坐等父亲回来。
雨已经停了,可屋子里却潮的很,阴冷阴冷的,她裹着棉被,像一个棉球一样瑟缩在凳子上,这样坐了一会儿,忽然一种孤独凄凉的感觉袭来,这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杨雨桐感到无比的悲哀,有那么一瞬,她竟然想到了死!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原来以为,这么多年漂泊异乡,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现在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一棵弱不经风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