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缓缓将这两个物件从飘满鳝鱼的水箱里拿出来。
刹那间,所有人都惊呆了,捏在“蝈蝈”两只手心里的,竟然是两颗手雷!
“说实话……”“蝈蝈”把我搂得更紧一些,他尽可能地表现得镇定,但我仍然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我以前只见过木柄手榴 弹,那种手雷,后来排爆队员说,叫m67,美军制式武器,我只在美国人拍的越战电影里见过……”
“蝈蝈”一手捏着一个m67手雷,而且他摸到手雷时,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两只手就像抓鳝鱼一样,捏得死死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场的,所有侦察员、所有检查站的官兵,事实上都没有见过这种手雷的实物,没有一个人清楚这种手雷的使用方法,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是手雷!而且每一个人都知道,稍有处置不当,手雷就有可能爆炸。一旦爆炸,彭队命陨当场无疑,运毒卡车绝对会被炸毁,附近的侦察员、检查站官兵,甚至稍远处的车辆和无辜群众必将倒下一大片!
有那么几秒钟,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凝固了!
“蝈蝈”努力保持身形一动不动,随后,他声音很低然而非常坚决地说:“退开,所有人退开,越远越好。赶紧叫支援,叫特警,叫排爆专家!”
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服从“蝈蝈”的命令,求生的本能,让所有侦察员和检查站官兵缓缓后退,后退,直至退出十余米开外。
“再退,越远越好!”“蝈蝈”不敢大声呼叫,他只能用口型,用微弱的声音示意战友们。
“现在想想,完全是吓傻了,以为声音大一点,没准都会引爆手雷。”“蝈蝈”这样说的时候,我的整个身子也无法抑制地,跟着他一起颤抖。
“蝈蝈”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豆大的汗珠浸出自己的脑门,洇透棒球帽,爬虫般蠕动着,滑过他的眼睑,鼻翼,嘴唇……
“整整40分钟啊……我就像个傻子,像个木偶……不,我得集中全部精力,两只手,不得用力过猛,也不能放松……我……我们任何一个人,根本没用过那种手雷,根本不知道那种手雷的引爆方式,不知道捏重了它会不会炸,也不知道它掉到地上会不会炸……电影里的美国士兵,扔这种手雷时,朝钢盔上敲一敲就扔出去……”“蝈蝈”长长地叹息、叹息。
我完全可以想象那样的画面:所有的战友已经退至安全距离之外。如果从天空俯瞰,辽阔到以至无边无际的空地上,一辆卡车,一个人,一个双手各持一枚手雷的男人,孤独、无助、绝望……就像一个被狙击手的瞄准镜套住脑袋的目标,他能够等待的,就是狙击手什么时候压下狙击步枪的扳机。
“整个人都崩溃了,可我又不能崩溃,必须坚持。有一会儿,我真想跪下来,那种姿式也许会好受一些。我甚至想,要不要把手雷压在胸前,扑在手雷上,炸就炸吧,死我一个,game over……可我不能那样啊!我凭什么要死,而且死得那么难看?我死了,你怎么办?我妈妈怎么办?我只能站着,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两只手,傻瓜一样举着两个手雷……”
我亲爱的“蝈蝈”哭了,他无声地流泪,任由泪水打湿我的胸膛。
除了以指为梳,轻轻梳理他被汗水和泥泞板结的头发;除了更深地俯下身子,让我的嘴唇贴住他的脸庞;除了让我的泪水,伴着他的泪水,洗去他脸上的征尘,我……还能做些什么?
整整40分钟,“蝈蝈”从鳝鱼水箱里摸出两个m67手雷,直到特警队的排爆专家,带着专业设备赶到现场。我亲爱的“蝈蝈”,在潞江坝摄氏30度的高温下,举着两个手雷,整整站立了40分钟,他竟然没有因为恐惧,因为心理崩溃,因为高温中暑而倒下!
40分钟,这是后来对过时间,战友们确证的。
对我亲爱的“蝈蝈”来说,那40分钟,会不会漫长到比很多人的一辈子还要漫长?
特警队的排爆专家,在安全距离之外,用高倍望远镜观察“蝈蝈”握在手里的手雷,刹时倒抽了一口凉气:m67手雷设有三重保险装置,保险夹、保险销、保险栓。在引爆手雷之前,需要卸掉保险夹,拔掉保险销,向上弹起保险栓,随后扔出……观察表明,握在“蝈蝈”手里的两个手雷,保险夹已经提前被人卸除,保险销也已被提前拔出,只要向上弹起保险栓,手雷就会爆炸……幸好,“蝈蝈”只是握住手雷,手指并未顶住保险栓……“蝈蝈”还真是“歪打正着”,如果他摸到手雷后,不是握住不放,而是轻率地将其交给队友,只要有人不小心弹开保险栓,必定死伤一大片!
这也正是毒贩的险恶用心:查吧!让你查我的“货”,查到了,我就把你们全都炸死!
当然,如果“货”安全送到“收货人”手里,毒贩一定会事先提醒“收货人”,小心炸弹!
排爆专家朝“蝈蝈”喊话:“千万保持住,再坚持一分钟!我们过来了!千万保持住啊!”
身穿“机械战警”那样的防爆服的几名特警排爆专家,拖着一个外表看起来就像金属垃圾桶一般的防爆罐,小心翼翼地朝“蝈蝈”接近……那短短的几十米,“机械战警”一般的排爆特警沉重地每走一步,“蝈蝈”都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才能坚持住不让自己猝然倒下。
……排爆特警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