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姐问:“你想知道什么?”
从看到新闻时一直压抑到现在的泪水终于一泻而出,我叫起来:“我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是不是还活着?”
袁姐听着我突然爆发的哭声,她在电话那端轻轻地“嘘”了一声,我可以想象她竖起漂亮的右手食指,压到嘴唇正中,示意我“噤声”的样子。
我语无伦次地哭叫道:“我必须知道他是死了还是伤了,我必须知道。我……和他已经领了结婚证,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袁姐用一声轻叹打断我:“这些话,你应该跟他们单位的领导去说的呀!”
我刹时语塞,心想,对啊,刚才跟高政委通电话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告诉她,我已经是“蝈蝈”的妻子了?
袁姐没有让我为难,她控制住情绪,努力让她的声音保持平和,5秒钟后,她用标准普通话告诉我:“那家医院,你知道的。他和另外两名同志,昨天,已经连夜被送到了那家医院。情况不太好,正在抢救。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的“谢谢”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袁姐已经挂了电话。
“嘟嘟嘟……”
我的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袁姐透露的信息表明:我亲爱的“蝈蝈”应该是在战斗中重伤的三名中国警察之一,目前应该还活着,已经被送到了李志诚临终前接见我的那家医院,正在抢救中,是生是活,就看能不能抢救回来了,否则袁姐不会说“情况不太好”……
我“腾”地一声站起,头晕目眩。我知道,如果我不抓紧时间,很可能再见我亲爱的“蝈蝈”,他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我来不及洗脸,匆匆套上外衣外裤,把钱包和手机匆匆扔进手袋,拔腿就往门外跑。
半小时之后,我乘坐的出租车在保山机场的候机大楼前停下,我将一张“老人头”递给司机,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拉开车门就走。
司机大叫:“美女,找你钱!”
我连头都没回,那张“老人头”,我一上车,就从钱包里抽出来,捏在手心里,我想,那张“老人头”已经被我手心的冷汗洇透——我哪里还有时间等他找钱!
我冲进候机大厅,直奔售票窗口,谢天谢地,1个小时之后,上午10点零5分,就有一个航班飞往昆明,而且还有余票。后来我想,也许是弥留之际的“蝈蝈”,他的灵魂已经出窍,他那穿行于另一个维度中的灵魂无处不至,他的灵魂一直飘扬在我的头顶,一直引领着我的步伐,让我一出小区就能打到出租车,一到机场就能买到飞往昆明的机票。
我在候机厅的卫生间里用冷水洗脸,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颤抖如弹簧手伴。我走出卫生间,坐下来等待登机。7月的上午9点,阳光炽烈,玻璃墙外蓝天无垠,我却感觉身下的金属椅子冷得就像正在融化的冰块。我无法克制幻觉,我的脑海中总是出现陈华的遗体躺在金属床上的画面,耳朵里总是回响着化冰成水的滴答声……我的胃隐隐开始抽疼,我祈祷:让疼痛来得缓慢一些,至少让我能够挣扎着飞到他的身边。
飞机准点起飞,1小时零5分之后,飞机一分不差地降落在昆明长水机场。我冲出到达大厅,对第一个迎上来问我:“美女坐车吗?”的“黑车”司机说:“坐!”
我根本没打算跟“黑车”司机讨价还价,哪怕他要我一千块钱,我也坐。
7月18日中午12时10分,我出现在武警边防医院的大门口。虽然是“黑车”,司机不知道是讲“信用”还是被我一脸的忧戚给吓住,竟然只收了我100元钱,比出租车还便宜。
……后来,我想,那辆所谓的“黑车”,会是“蝈蝈”的单位派来,专门接我的吗?
我像一只饥饿的鸟,慌不择食一般冲进医院大门,这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我应该冲向哪一幢楼,冲向哪一个房间?
他们究竟在哪里抢救我亲爱“蝈蝈”?
只能归结于“蝈蝈”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维度中的安排,难得准点的航班居然准点了,长水机场外,竟然有一辆“黑车”在等着我,最重要的是,我一冲进医院的大门,就看到了邓佳!
白色t恤黑色弹力裤白色平底鞋的邓佳就站在那里,仿佛她站在那里,就是为了等我。
我认识她,我在缅北小镇,在红色“法拉利”跑车的驾驶座上认识她;我和“蝈蝈”即将离开昆明去保山时,“蝈蝈”的战友们为他送行,我们一起去“ktv”唱过歌,我在包房卫生间外的过道上认识她;陈华唱《野百合也有春天》的时候我认识她;我和“蝈蝈”对唱《知心爱人》,她的眼角噙了泪,因了那一粒泪,我和她“冰释前嫌”……
我迎着邓佳跑过去,她也迎着我跑过来,刹那之间,我们俩的胳膊紧紧地缠在一起。她一句话都没说,拉起我就跑——我眼前一黑,两脚发软,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咬牙,我必须跑,邓佳拉着我,我们是在跟“蝈蝈”逝去的生命赛跑!
我完全不知道邓佳拉着我跑了多远,穿过了多少道门,上了多少级台阶——她已经等不及使用电梯了。
我只知道,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很多年,我重复着同样的一个黑白梦境:
明亮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的炽烈阳光下,白花花如同茫茫雪野一般的水泥操场,黑洞洞的,只有尽头那扇窗户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