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想你恋你怨你深情永不变
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
那是一个约显阴晦的冬日清晨。池塘、苇草、远山……都显出几分凋零和清寂。下车后,我没有扑进“蝈蝈”的怀抱,他也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拥我入怀,把我的骨头都抱疼。
“蝈蝈”默然开了小屋的门,默然拿出那两把暗红色帆布椅子,默然找出两个玻璃杯,从车上拿下一个保温壶,壶里是早已煮好的咖啡,他给我们两个人,每人斟了一杯。
空气有些寒意,偶而传来两声寒鸦的嘶鸣,愈发让我心中悲凉。
我用双手捧着咖啡杯子,仿佛咖啡的余温,能多少给我一点温暖。
“蝈蝈”默然掏出一叠折成4折的纸,朝我递我来。
“这是什么?”我恐惧着,仿佛他递过来的,是一纸判决书。
“一封信……给你的。”“蝈蝈”这样说的时候,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羞涩。正是他那一丝羞涩,让我放心了。我伸出一只手,接过那叠纸,将另一只手的咖啡,朝“蝈蝈”递过去。
那个天地、池塘和原野,像一张单调的黑白照片的早晨,那个“蝈蝈”让我读信的早晨,“蝈蝈”两只手,一只手端着一杯咖啡,静静地看着我读信,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个等待老师公布作文成绩的小学生,那样的画面,永生永世,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我流泪了。
“蝈蝈”被我的泪水吓坏了,他两只手都端着咖啡,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我扭头望着他,一脸泪水地笑,我说:“把杯子放到地上。”
“蝈蝈”立即照办了。
我流着泪,笑着说:“你真会哄女孩子!你……你,居然给我写信,唉……”
“蝈蝈”嚅嗫着:“我怕……我说不清楚……”
我打断他:“这封信,可是给我的?”
“蝈蝈”连连点头。
我细心地,把那封信对折再对折,直到折不动,我把那封信折成小“豆腐块”,轻轻掀开我的薄毛衣,把它藏到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让它紧贴着我的胸膛。
然后,我就从暗红色的帆布椅上跳起来,朝我亲爱的“蝈蝈”扑了过去。
我把我亲爱的“蝈蝈”吻得喘不过气。
在那个万物凋零,我们的爱情却仿佛绝处逢生的清晨,“蝈蝈”跟我说了好些话,信息量太大,容我简要概括一下:
鉴于彭卫国在侦办此案中——那时,“蝈蝈”仍然不可能告诉我这个案子的代号,也不可能告诉我段向北、张光祖等人的真实身份和罪行,案件尚未起诉和审判,一切皆是绝密,他只能说“此案”——的突出贡献,上级决定给他申报一等功!
既然段向北反复指认“蝈蝈”是卧底,而且段向北去到腊戌密会张光祖,是“蝈蝈”一手促成,上级认为,彭卫国的身份应该已经暴露,从此以后,我亲爱的“蝈蝈”不能再从事秘密侦察工作。也就是说,他的“卧底”生涯结束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对我而言,是喜还是忧?但是我知道,对我亲爱的“蝈蝈”而言,他非常遗憾,甚至可以说是痛苦。
因此,对彭卫国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只能是回到边防总队司令部机关,去情报处或者其它处室做一名朝九晚五的参谋。
接到上级的明确通知后,“蝈蝈”回家,把这些情况都向妈妈“汇报”了。
谢晓兰叹息良久。她说:“你爸爸死了……”随即沉默不语。
“蝈蝈”想,妈妈的意思也许是:“你爸爸死了,没人再关照你了。”他不想跟妈妈争辩,这些年来,无论是父亲,还是他,都绝少跟母亲谈及工作上的事情。也许在母亲看来,他去缉毒,他去卧底,都是父亲刻意的安排……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母亲说:“要不,你干脆转业算了。军装别穿了,也别穿警服,找个普通的地方单位,当公务员。凭我这张老脸,凭你爸爸尸骨未寒,你想去哪个单位,工商、税务、烟草、银行……我跟厅长去说。”
“蝈蝈”也沉默了。
那个池塘边的寒鸦声声凄厉,那个我依偎在“蝈蝈”的怀里,一个劲地说:“抱紧我,我冷”的冬日清晨,“蝈蝈”轻声对我说:
“妈妈的建议,其实让我动了一下心……至少,我想,如果转业到地方,脱下这身军装,我要结婚,就不用打报告了,我们俩,拿着**,就可以去登记……脱下这身军装,你就是我的新娘……”
我要用滚烫的嘴唇堵住“蝈蝈”的嘴,我要用滚烫的泪水,洗去他脸上的仆仆征程,我想大声说:“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愿意,我愿意!”可是此刻,我无从说起。
“思来想去,我还是舍不得……”“蝈蝈”轻吻着我的耳垂,我最喜欢他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让我们重回缅北,重回那些恋入骨髓而又步步惊心的岁月。
他说:“舍不得脱这身军装啊!让军人脱军装,就像硬生生地撕去一个人的皮……那天夜里,我刚动了脱军装的念想,马上感到的,就是撕去皮肤一般的疼……”
我蜷缩在“蝈蝈”热烘烘的怀抱里,喃喃地说:“我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