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补刀”:“哈哈,等我退休吧……”
陈华、“蝈蝈”和我都笑了。
铺好一张四尺半开的宣纸,陈华握笔在手,凝神片刻,挥毫落纸。他的字近似于行书,却比行书笨拙、沉厚,行云流水,结笔处却不出锋,傻傻的样子。
他写的是:
边地莺花少,年来未觉新。
美人天上落,龙塞始应春。
在我的记忆里,这首诗似乎挺生僻的。接下来,陈华在宣纸的“天头”写下诗名和作者:《同洛阳李少府观永乐公主入蕃》,唐,孙逖。我大概明白了这首诗的意思:应该是唐朝的永乐公主远嫁番邦,作者孙逖和来自洛阳的李少府在“龙塞”观看公主的出嫁仪式而有感。
“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我脱口而出。没来由的,在陈华家里,我口无遮拦,想说就说,说出来的话根本不过脑子。
“别管什么公主不公主……”陈华笑吟吟地题款、署名、钤印,之后把他刚写好的四尺半开条屏,用磁钉固定到书案后面的白墙上:“我们这个有个县,叫龙陵县,也算是龙塞吧。现在是冬天,粒粒你和阿国来到我们这儿,春天就要来了,对吗?”陈华的话,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他指着挂在墙上的条屏对我说:“送你的。”
我说:“我没地方挂呀!”
陈华看了看“蝈蝈”,转过头冲我调皮地眨眨眼:“收起来,将来要赚大钱的。”
我以为陈华毕业于名牌大学,聊下来才知道,他出生于贵州农村,18岁参军到边防,作为优秀士兵参加部队院校考试,考上军校,毕业提干,重回边防,当过排长、检查员、侦察员……直至侦察队教导员。
“蝈蝈”任队长、陈华任教导员的支队侦察队,还真是卧虎藏龙。跟他们渐渐熟悉之后,我才知道:年纪最大的侦察员老和,入伍前是国家少年足球队的球员,去巴西“留过学”的;侦察员老水,是全省公安大比武的射击和散手“双料冠军”;侦察员晓航,竟然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专业是表演;还有个侦察员林恩,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谭维维的校友,专业是小号;女侦察员兼内勤郑芸芸,当战士时就在曼海公安检查站执勤,累计查获毒品数十公斤,荣立一等功,“保送”上军校……其他的侦察员,要么毕业于警官学院刑侦专业,要么毕业于中国武警学院……就连驾驶员周强,也是二等功臣。
“蝈蝈”抑制不住自豪地告诉我:“什么叫精英战队?那就是我们队,绝对的!”
“小小”招呼我们下楼喝茶。她一袭布袍,十指纤纤,烧水、烫壶、洗杯、斟茶……恬静、浅笑……有一会儿,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能听到院子里花开的声音。
“听花……真好。”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陈华立即得意地说:“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呢。他们都说不好,花怎么能听呢?花是拿来看的……”
我接口说:“静到极处,茶香氤氲,自然就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蝈蝈”竖起大拇指:“雅人!雅人!”
“小小”细声细气地向我们介绍她正在泡的茶:“2014年的布朗山,古树春茶……”听“小小”慢慢讲茶经,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鼻息里都是淡淡的茶香,我说:“这茶啊,学问蛮大的……”
陈华立即说:“粒粒,没事你就过来,帮你嫂子照看一下生意,顺带跟她做个伴。”
我张口就说:“好啊好啊!我们可以开个网店……”起先,我已经注意到,“听花”的茶做得很有特点,一个字:“雅”!“听花”两个字是陈华的手书,每一饼茶的包装纸上,都有陈华用毛笔手书的一句古诗,诸如“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一曲离骚一碗茶,个中真味更何加”之类,我接着说:“我们还可以在网上做私人定制业务……”
这时我发现“蝈蝈”用眼神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小小”很快地接过我的话头:“太好了,粒粒你就来吧,我要带孩子,还要做生意,真是忙不过来。”
哎呀!陈华和“小小”的意思是“雇”我做他们的“店员”啊!那肯定是要给我发工资的。这样的小店我见得多了,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如果还要付我一份工资,不亏本才怪。
我刚要开口,“蝈蝈”笑着轻声说:“不要担心我们粒粒没饭吃……我给她找了份导游的工作……”“蝈蝈”直接把话给挑明了,陈华夫妇微微露出一丝尴尬。
我打断“蝈蝈”,约略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瞎操什么心?我有的是活干。找我写文案的人,一堆一堆的,活多得接都接不过来!我的文笔好得很……”
“蝈蝈”笑笑,说:“好吧,随你。”
陈华开了个玩笑以打破尴尬:“唉,我们粒粒,完全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拼才华,你这是断了多少人的生路啊!”
我最喜欢听这种奉承,哈哈一笑之后,我说:“不过,小小姐这儿,我还是要常来的,我来喝茶,陪我姐聊天,帮我姐带孩子……我可不是来打工的。”
“小小”冲我颌首微笑。
有那么一刹那,我突然想到“蝈蝈”跟我讲过的南疆哥哥和思沂姐姐的故事: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