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枪响,又一排枪响。
开枪,为他送行!
我知道,这一刻,“蝈蝈”和战友们正亲手将陈华的遗体推入火化炉。
两天之后,在保山市中心最大的“三馆广场”,为陈华烈士组织了这个城市有史以来最为盛大的追悼会。上万名解放军指战员、武警官兵、公安干警、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学校厂矿、工人农民、社会各界人士、公安部、省委、省政府、省公安厅、公安部边防局、边防总队的领导参加追悼会……整个保山市的菊花被收购一空,不得不连夜从昆明空运上万枝菊花。
公安部边防局的一位将军以及公安边防总队的总队长、政委,特意换上军礼服,三位将军,将一枝白菊敬献到陈华烈士的巨幅遗像前,三位将军,肃立,脱帽,三鞠躬,戴上帽子,向陈华烈士致以最崇高的军礼!
作为陈华的“搭档”,侦察队长彭卫国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他换上整洁的军礼服,戴帽子扎腰带白手套,穿上长套马靴,手持礼兵枪,站在灵台上,鲜花簇拥的陈华烈士的骨灰盒右前方,为陈华护灵。
人们排成整齐的队列,给陈华烈士献花,鞠躬……万人追悼会整整进行了3个小时,我亲爱的“蝈蝈”始终腰板挺直,持枪肃立。好几次,战友们试图替换他,都被他拒绝。
我站在台下,仰望着陈华巨大的遗像,仰望着我亲爱的“蝈蝈”,我是多么担心,我亲爱的“蝈蝈”一头昏倒啊!
他坚持住了,尽管好几次,他的身形微晃,像是要摔倒……但是,每一次,我亲爱的“蝈蝈”都咬紧牙关瞪大双眼,一次又一次,挺直了腰板!
后来,我亲爱的“蝈蝈”坚决“违抗”命令:上级让他作为“陈华烈士先进事迹报告团”成员,到北京、到昆明、到全国各地宣讲陈华烈士的先进事迹。
私下里,我亲爱的“蝈蝈”跟我说:“所有的宣传、表彰、奖励,包括全国巡回的‘先进事迹报告会’,这一切,陈华都受之无愧,但这一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逝者已去,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这一切,也是应该的,这至少可以让烈士的家人,让陈华的父母、妻儿精神上得到极大的安慰,物质上得到一定的补偿,这至少不会让我们这个浮躁的社会,很快地忘记那些为着人类健康和尊严,献出了鲜血和生命的勇士,但是……”
“蝈蝈”沉吟着:“这也是无比残酷的。每作一次报告,甚至每看一遍稿子,都是把亲人和战友的伤口撕开一次……我宁愿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也不愿一次一次,受那样的折磨……让‘小小’和林恩他们去受难吧,我需要做的,是留下来,继续打仗!”
是的,首场“报告会”,我就在“后台”,我亲眼看到林恩作完报告后,在休息室里失声痛哭;我亲眼看到“小小”坚持着,一字一句地念完“报告稿”,就在她说出“谢谢”两个字之后,她的身体猝然一晃,眼看就要晕倒,我一个箭步冲上报告台,一把扶住了她……她双目微闭,依偎在我的怀中,在整个做“报告”的过程中,一直挂在她眼角的那一粒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就在陈华烈士追悼会之后的几天,很多年不动枪的大毒枭段蒙生,突然叫上几个警卫,带上武器,驱车进了丛林。
一片林中空地,段蒙生接过警卫递过来的ak-47自动步枪,枪口朝天,一口气打完了3个弹匣,仿佛他只是为了听那一串串枪声爆响,就像红白喜事,乔迁新居,餐馆开业……放几串鞭炮,听个响。
这一天,段蒙生得到消息,他的儿子段向北被中国法院一审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之后,段向北不服判决,提起上诉,二审法院依法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虽然还有终审,但是段蒙生很清楚,他的“大公子”段向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暴响的枪声,是他,开枪,为自己的儿子送行。
段蒙生渴望听到暴响的枪声,还因为,一向关心中国禁毒新闻的他,一天前,在中国中央电视台播出的一则新闻中,看到了一个他久违的人。
新闻报道:一名中国边防警察,在追捕毒贩时,“绝不放手”,与毒贩一起坠入湍急的河流,同归于尽。警察的遗体和毒贩的尸体被同时打捞上岸时,警察的手臂还死死地扣住毒贩的胳膊。新闻中出现了追悼会的画面,段蒙生毫不费劲地认出:站在警察遗像右前方,持枪护灵的那名武警少校,就是曾经叫李刚,后来叫彭卫国,作为他儿子段向北的“头号马仔”,与儿子一起在腊戌失踪的“小彭”!
段蒙生不但确认了彭卫国是中国警方的卧底,现在,他很快就可以确证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也许,在段蒙生的想象中,3个弹匣,90发射向天空的ak-47自动步枪子弹,每一颗子弹,都射向这个名叫彭卫国的武警少校,直到把彭卫国的身体打成筛子,把彭卫国的心脏打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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