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安一路走着,一路看着,感慨良多。
“祷告的时间到了,我们走吧。”忽地,父亲带着他拐入了另一个大房间。
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犯人,都在听着禅师讲经。每个人的脸上,也都写满了虔诚。
据父亲说,这些年他在里面读了很多经书,有所感悟。当他诚心诚意为以往的罪行悔过,修身修心,终于找到了那份“心的安宁”。
在监牢里撑下去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有个盼头。其他犯人可以努力表现,争取减刑,但像他这样,已经被定下了终身监禁的人,后半生注定只能淹没在牢房的尘埃中。在这种情况下,拥有一份信仰,不为外界浮华所动,进行自我的修行,确实是有着非凡意义的。
“你也一起来做祷告吧。”父亲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好好忏悔一下你的罪过,只要心诚,神明一定会宽恕你的。”
苏世安也配合的跪了下来。虽然他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学着父亲的样子,在声声的木鱼声中,审问着自己的内心。
信仰之力无形,却又的确是真切存在的。在这个房间里,每个人都在诚心祷告,那份汇聚起的信仰之力,也在潜移默化的改造着每一个新加入的人。耳边嗡鸣的钟声,节奏稳定的木鱼声,都化为了一种特殊的气氛,让他可以认真的去反思,去忏悔。
结束了漫长的祷告,监牢里也到了开饭时间。
几个盘子里都是素菜,一个月也难得见荤。一片单调的颜色,让人看着就食欲全无。
父亲看着苏世安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笑了笑:“觉得很难吃吧?”
听着这种哄小孩子般的口气,苏世安的倔劲又犯了,提起筷子就到盘里夹菜。
“再难吃的我也吃过!”
父亲又笑了,也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
自己和这个儿子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在他很小的时候,自己就长期在外工作,后来那场意外,又让自己彻底缺席了他的童年。虽然他表面已是与世无争,无欲无求,但若是有机会,他还是很想看到儿子依偎在膝头撒娇,就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
自己亏欠他的,让自己可以去补偿。
同桌的其他犯人都羡慕的看着。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家庭温情了。
饭后,在短暂的休息后,又到了工作时间。
苏世安陪着父亲一起耕地。有了参加真人秀的经验,他做得非常熟练。
“听说现在的商界大佬西陵辰,以前也是坐过牢的,是真的么?”工作中,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就向其他犯人询问道。
同样是坐过牢,但西陵辰现在功成名就,大家只会崇拜追逐,再没有人会提到他不光彩的过去。
果然,没有什么污垢是注定会背一辈子的。
其他犯人立刻七嘴八舌的接口:“是真的!听说就是坐牢的时候遇到了两湖商会老会长忘东流,人家看他有商业天赋,才把这么大一座宝库交给他的!”
“同样是坐牢,怎么咱们就遇不上这种贵人呢!”
苏世安看了父亲一眼,又看看其他犯人,淡笑着打断了他们。
“谁说遇不到?”
“你们现在多照顾一点我爹,等出来了,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一众犯人都笑了,少不了又是一番调侃。
当年的捕快殉职案影响实在太大,主犯入狱的时候,也是凶名昭著,直接就成了房间老大。无论是当时就和他住到现在的,还是后面几年新进来的,对他都有几分畏惧。
不过,以往的他一直是独来独往,孤傲冷漠。今天难得他儿子来了,大家才能看到,原来他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样渴望着亲人的温情。
“做采访的时间到了。”工作结束后,其他犯人都回房休息了,父亲却再次走向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采访?什么采访?”苏世安跟着他走,疑惑的问道。
父亲笑了笑:“还不是因为你在外面,一次次的挑起旧案热度,所以有记者看出了新闻价值,准备来给我做一个专访。每隔几天都会来一次,现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苏世安顿时一阵尴尬。当初为了报复关椴一家,他肆意的利用着舆论这把双刃剑。那个时候,他确实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父亲的感受。
“如果会打扰到你的话,不如我去打发她?”干笑一下,他也主动提议道。
父亲摆了摆手,镣铐呛啷作响,“没事,还是挺有朝气的一个小姑娘。而且,我也很珍惜能见到外人的机会。”
在访客室等待的记者,看上去确实就是个刚毕业的小女生,脸上稚气未脱,提问时也是格外认真,有着尚未被时间磨灭的热情。
尽管她已经努力考虑被访者的情绪,但个别的问题,仍是透着几分犀利。
在父亲下意识的皱眉时,苏世安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他希望自己可以给父亲带来力量,不管有什么风浪,自己都会陪着他扛!
父亲感激的看了看他,对他的心意已是全数了然。而他也意识到,这么多年了,儿子终于和自己同心了,这就足够了。
访谈,最终在一片安宁的气氛中结束了。
苏世安离开监牢之后,他在微时空上的认证身份,也从“捕快殉职案主犯独子”,改成了“天宫门新晋成员”。
过去的他,就是一直沉溺在这个身份里面,报复了别人,也报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