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围观众人,戴着木枷的范弘道反而平静了下来,有股冲动在他的心头跳跃,总觉得此时此刻应该说点什么o
酝酿片刻后,张口而歌道:“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已知囹圄近,欲回故乡难;待到归来日,碧血沥胆肝!”
在慷慨悲愤的声音里,人群渐渐安静下来o他们意识到,这天这场面这并不是杂耍热闹,而是强权对现实的讽刺o
这样令人愤怒的事情,今天发生在这里,发生在范秀才身上,明天也许就会发生在别处,发生在自己身上o
作诗?秦县丞没来由的火冒三丈,又是作诗!
他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上次就是范弘道作诗,叫自己大丢脸面,这次范弘道竟然还要作诗!
不管这诗词好坏,只要听到范弘道吟诗,秦县丞就要怒!他觉得,这是范弘道故意挑衅自己,尤其是在正要立威的时候!
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秦县丞暗暗咬牙切齿,一会儿便叫你知道什么叫官法如炉!
在大明朝,范弘道这样功名护身的读书人颇有一些特权,比如县衙不能对读书人用刑,即便嚣张如秦县丞,也不敢公开当众挑战这个底线o
但在一般概念里,用刑指的是打板子、夹棍这些,枷号常常不被算在用刑里o
“枷号只能算最终处罚,是结果,与被关进监牢的性质一样o而用刑指的是拷问过程!”很多大明法律专家这样认为o
这样听起来,枷号示众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忍一忍就过去了o但前文也说过,官府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变通法子,枷号示众当然也有玄机o
县衙里的木枷并不是统一大小的,有轻有重o有十斤的小木枷,也有超过百斤的重型特大木枷o
人犯若被套上了这种超百斤的特大木枷,那站都别想站了,更别想轻松坐着o只能被木枷死死地压在地面上,为了能让木枷另一头着地,人犯只能蹲着或者跪着,极其辛苦和难受o
就在刚才,秦县丞已经吩咐过衙役,速速回县衙将那百斤重枷运过来!这范弘道纵然是铁打的骨头,在百斤重枷之下也得卑躬屈膝!
一个时辰后,县衙衙役赶着马车,将百斤重枷送到崇文门外大街这里o然后四个衙役抬着两片重枷,站在了范弘道面前o
“换!”秦县丞挥了挥手,下令道o
范弘道脸皮有点抽搐,他诚然是故意对抗秦县丞,但也不是受虐狂,一直小心的保持在可控范围内,避免自己吃太多苦头o
可今天貌似玩的有点大了o本来他仗着读书人身份,不怕县衙当众对自己动粗,却没想到秦县丞还有这手o
上百斤的重枷,全扛在自己肩膀上,只怕撑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像狗啃泥一样趴在土里,为的就是让木枷一头能挨着地面o那样也太不体面了!
秦县丞站在范弘道前面,狠狠的说:“上次在县衙碰面时,本官对你说过,不要天真的以为这世道只有正常情况!办法总比规矩多,官府里面有的是非常规手段!”
这时候人群忽然波动了几下,随后便有几个人穿过人群o当头的也是一名官员,站在外围高声问道:“谁是大兴县县丞秦高业?”
秦县丞转过头去,只觉得莫名其妙o在场这些人里面,分明只有自己身穿官袍,所以一目了然,秦高业除了自己还能是谁?有什么必要这样装模作样的多此一问?
他还没开口询问来人,却又先听到范弘道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来了o”
然后那官员转向秦县丞,态度冷淡的说:“你就是秦高业?本官乃刑部山东司郎中杜文远,有人状告你敲诈民财,本部堂官批下来,要传你讯问!”
刑部?秦县丞顿时惊骇莫名,第一感觉是这绝对不可能!
这两天他一直在探听消息观察风向,朝廷流程都在掌控之中,并没有任何处置自己的程序启动,连郜永春这御史都心灰意懒的上书辞职了!
所以他今天才敢肆无忌惮的动手!可是眼前这刑部官员,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而且这流程也不对,正常情况下,如果针对弹劾启动程序,应该是转交顺天府下文,让自己先上书申辩,同时负责巡视京师的御史开始调查o
若想免掉他的官位,那就必须要天子下诏了o按照国朝制度,京师地区八品以上官员任免都要经由天子诏书o
以上这才是正常程序,而这刑部官员杜文远忽然跑过来,绝对是不正常的!难道有人假冒不成?
杜大人仿佛知道秦县丞想什么,又掏出一卷文书,展示说:“刚才从吏部拿到传帖,命你停职待勘!”
秦县丞完全懵住了,明明是一切尽在掌握,自己完全可以高枕无忧,怎的就风云突变?这一切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此时范弘道的笑声响起来了,让秦县丞感到极其刺耳o“你秦大人也说过,正常之外总有非常啊,办法也总比规矩多,官府里面有的是非常规手段o”
范弘道几乎原封不动的将这几句话还给了秦县丞,惹得秦县丞怒发冲冠,转身扯住木枷,“这就是你的非常手段?”
范弘道并不介意向秦县丞透露一二,小声说:“按照正常的实力对比和手段,郜御史当然弹劾不动你,了不起也就是个不痛不痒的申饬o但郜御史若要撂挑子走人,那事情性质可就不一样了o
你知不知道,有人请郜御史去山西清查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