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叫化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瘦得皮包骨,脸上是厚厚的一层煤灰,一看就是从那些北煤南运的煤车上下来的;不知在外面流浪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二嗲嗲只是知道这么冷的天,那个才十来岁的孩子的身上居然没有穿棉衣,有一条不知从哪里偷来的红色绒裤套在腿上显得很刺眼。小脚丫**,用麻袋片包着脚,可不知鞋到什么地方去了。脖子上围了一条女人的围巾,肮脏的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天气实在太冷,那个小男孩脸上冻成了青色,飘到头上的雪片融化了,头发*漉漉的,就一声不响的站在炉灶口取暖。
看见正在倾听她的回忆的那两个漂亮女子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二嗲嗲就在对她们解释说:"这样的事很平常,到了冬天,封了火的炉灶口是那些叫化取暖最喜欢的地方。看习惯了也就是那么回事,谁不都有自己的命吗?"
二嗲嗲信命也信神,有空的时候还会到庙里拜菩萨。一转身进去就拿了两个热馒头塞到那个冻得瑟瑟**的小叫化的手里。一边打开封住的炉灶口,一边往炉膛里添煤,一边对那个小叫化说话:"快点吃,吃完了换个地方烤火,别妨碍我做生意。"
那个小叫化不知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二嗲嗲没听清,她正忙着呢,掀开门帘就进去了。不过马上又出来了,她得把洗好备用的大白菜拿进去当面条的配菜。时间太快,那个小叫化还没来得及走。二嗲嗲没有催促他,随意望了一眼就愣住了:那个时候的馒头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得和窝窝头似的袖珍得很,而是又白又大、二两重的一个,而两个这样的大馒头仅仅只是转瞬之间就没了,被那个小叫化给吞进肚里去了,而他的**边连一点馒头沫也看不见,二嗲嗲就知道他饥饿到什么程度了。
二嗲嗲望了一眼四周的冰天雪地,望了一眼连绵不断飘落的雪片,望了一眼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叫化脚上包着的麻袋片全都被雪水*透,叹了一口气,就把那个小男孩拉进了自己的那座很暖和的小棚。给他找了一条毛巾,用力的将他头上的*发搓干,找了一双大人的解放鞋让他把脚上的麻袋片解开,拿了一件副站长忘在这里的厚厚的棉背心给他套上,把那个小叫化领到热气腾腾蒸着馒头包子的炉灶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叹了一口气:"嫩伢子(武陵话:小孩子的意思),几天没吃饭了?饿极了不能一次吃太多。等我帮客人下了面条也给你吃一碗。"
那个被二嗲嗲叫做嫩伢子乍一下从寒冷中来到暖和的小棚里,神情还有些呆滞,可是小叫化的眼睛里就有了些泪水流出来。二嗲嗲二十一年后对来寻找嫩伢子的那四个人解释说:"我也是个女人,虽然没有孩子,也有母性的慈爱。"
嫩伢子就坐在炉灶前的那个小板凳上慢慢的把那一碗烫嘴的面汤给喝了下去,就能感觉到被冻僵的身体慢慢的变得暖和起来,血液又开始可以正常的流动、心脏也恢复了正常的脉动。他是一个很机灵、很懂事的孩子。客人们喝完了酒、吃完了东西,他会主动去收拾碗筷,把餐桌擦得干干净净,客人开始打牌混时间的时候,他会先给客人一人泡上一杯茶,然后不声不响的去洗碗,还会把洗碗的脏水端着倒到外面的水沟里面去。
火车来了,客人走了,小吃店里也安静了。二嗲嗲就开始给身上有一股臭味的嫩伢子洗头,一连换了三盆水,头发才恢复了原样;二嗲嗲又换了一盆水,让嫩伢子自己洗澡,自己到认识的铁路职工的家里借了一套十来岁孩子的衣服给他换上,嫩伢子执意不换:"谢谢您,麻烦您了,天亮了我就会走的。"
"走?往哪里走?你有地方可去吗?一看就是无家可归的可怜的孩子。"二嗲嗲开始强迫他换衣服:"要是不嫌我穷就留下吧,等到了春天天气暖和了再走。不过你得和今天这样帮**活,我没有钱给你的,可是可以让你吃饱饭,有一个住的地方。"
嫩伢子、也就是那个从峡州的南正街出走的罗汉就热泪盈眶的跪在那个女人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