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豫州。
沁城深秋。
白云山顶。
一老头,身形佝偻,面似皱布,发如雪。
他此时正躺在一块山石上气喘吁吁,旁边就是万丈悬崖,一阵风吹过,骨瘦如柴的老头好似欲随风而去。
老头姓吴名道,住在白云山脚下,今年八十九岁高龄。
近日他觉得心惶惶,手脚常颤,视而恍惚。
也许多年的执笔春秋,让他亦初窥天径,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时日无多了。
今日一大早,吴道放走了圈养的鸡鸭,解开了大黄狗脖子上的铁链。
然后走进西屋,吃力的抱起最后的一包大米,一路走,一路撒,到了灶屋,只剩一捧。
唏噜噜的喝了两碗稀粥,他拿起磨得发黑,黑的发亮的拐杖,朝山中而去。
大黄狗摇着尾巴跟上。
大黄狗没有名字,吴道就叫它大黄狗。
山路陡而险,吴道走的极慢,到了中午才走一半。
山风大,衣衫薄,吴道冷的缩着肩膀,身体显得更加瘦小。
忽然觉得腹中饥饿,他四处看了一下,找了个避风的山岩缩在里面,大黄狗似乎也冷的够呛,夹着尾巴和他依偎在一起。
在口袋里一阵摸索,吴道拿出一小把冰糖,填进嘴里一颗,嘬嘬的吸着。
看了看哼唧的大黄狗,他放一颗在手中,让大黄狗舔去。
大黄狗似乎觉得不合口味,给吐了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吴道。
吴道摇了摇头,不去管它,待手中冰糖嘬完,他拄着拐杖慢吞吞的站起身,继续前行。
大黄狗跟了两步,哼叽了几声,夹着尾巴下了山。
吴道视若无睹,只是叹了口气。
山路越来越陡,他的速度却未减慢,也许是上天保佑,倒是没有跌下山。
这条山路他走了不知多少次,十年前,他还尝试闭着眼上了山。
终于,太阳都不耐烦的渐渐下沉,吴道终于颤颤巍巍的来到山顶,却是筋疲力尽,倒下就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年青时。
那年十八,战乱刚息。
那年三十,知青下乡,他一眼就望见了她。
她教他识字,他教她种地。
杨木床上,他们私定终身。
老白杨下,他们约定归期。
第二天,她走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四十岁,他拿起纸笔,执笔书春秋。
她教他的字,他一一用尽。
五十岁,他自学成才,识尽所有字。
六十岁,他小有名气,收养的四个孩子也一一长大,他倾尽所有心血,帮孩子们成家立业。
大儿子成家,三分积蓄。
二儿子成家,四分积蓄。
三儿子成家,老本尽出。
四儿子成家,牛羊卖尽。
七十岁,照看孙子,孙子摔倒,被大儿媳破口大骂,大儿子视若无睹。
七十二,三儿子路过屋后菜地,踩一脚污物,对他拳脚相加。
七十五,家里来人,称是她的后人,她临走时对他念念不忘,希望他去参加她的葬礼。
葬礼归来,大病一场,住在二儿子家。
一个月后,二儿媳不愿,大闹,指着他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夜里,二儿子拿着铁锤,在他头上敲打着,欲一锤砸下,吓的他魂飞魄散。
次日醒来,脑门乌青。
病也许是吓好的,他颤巍巍的走回家,此后,再也无法站立,只好砍了一根拐杖。
最疼爱的四儿子回来看了他,眼睛通红,问他要不要随他去城里。
都快入土的人了,哪里还受得了舟车劳顿,况且大城市生活不易,你能回来看看,爹就很知足了。
红着眼睛送走了四儿子,他搬到了白云山下的破庙中。
八十岁,他再也握不紧笔杆了,封了笔,烧了满屋的心血。
吴道醒了,泪流满面,太阳刚西落,山顶一片枯黄昏暗,好不萧瑟。
白云山就像他的老朋友,不会安慰他,不会鼓励他,却永远默默陪伴他。
他决定在山顶长眠,与这座山永恒相伴。
天色更加昏暗了,眼看就要进入夜色。
默默等死的吴道忽然翻身坐起,吃力的拄着拐杖,缓缓站起。
他抹了一把嘴角控制不住流出的口水。
剧烈的喘了几口气。
颤巍巍的抬起手指,指着天空,面色青白转换了一阵,又默默的把手指放下。
老天,孤独一生我不恨,执笔五十载我不悔,可是,为什么啊!我吴道做错了什么了!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结局啊!
话中并无恨意,亦无悔意,只是其中夹杂着深深的迷惘,问苍天,更像是问自己。
轰隆隆!
一阵巨响,天似有怒。
天空划过数道闪电,欲把这个世界撕碎。
若仔细看,闪电若有七色。
脸上一丝凉意,吴道神色恍惚的呢喃道:“要下雨了!”
刹那间,雨滴密集,哗啦啦落下。
吴道站立雨中,湿透了衣衫,他要让这悲凉的秋雨,洗刷掉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
脑中一阵阵眩晕,他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枯朽的身体溅起一阵水花。
终于等到了!
我回来了!
沉浮吧,这个世界!
风!风!大风!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如同怨灵般的声音。
一时间,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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