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山中天光坠得较快,转瞬就将茅屋蒙上了昏黄的影,湛长风没让人跟着,自己穿过羊肠小道,靠近村落,村落外砌了一圈小腿高的石护栏,也不是护栏,类似分界线,将这个村落围了起来,与外边的野山划分开来。
那石护栏如今已经长了青苔蕨草,好像踹一脚就会塌,她过去的时候,一条狗两爪趴在栏上朝她吠,被沙哑苍老的声音唤了几句,摇着尾巴往树后头拱。
这棵树挨着石护栏长,躯干歪斜,树皮皱得有点狠,缺了水似的。
它顶着一头过早泛黄的树叶,快要倒下,树后头坐了个老人,也歪斜着,打瞌睡。
狗叫两声,她就睁开浑浊的眼,坐正。
没到十息又慢慢闭上,歪过去。
狗蹲坐着,瞧着她,再叫了两声,她又睁开眼,坐正。
湛长风在她睡去前开口,“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耳朵灵敏,可她听不见湛长风的脚步声,衰退的视力也看不清人影,迷迷糊糊的,以为有人在梦里问她,还仿佛听见了自己清脆的笑声,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问路人,“这里啊,是小杨村,你从哪里来啊?”
说话一字一顿,好像说着就能随时睡过去。
湛长风温和道,“我从外面来,是专门收集奇闻轶事的流浪人。”
“哦。”那声音体贴又耐心,老人家仿佛看见枝叶繁茂的榕树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背着书箱,文质彬彬的样子,就是容颜有点看不清,她急了,慌张道,“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啊?”
湛长风说,“你瞎了。”
老人家神思恍惚,她才十七八岁怎么就瞎了?
“我怎么瞎了?”
“没关系,我也瞎了。”湛长风安慰。
十七八岁的姑娘破涕为笑,老人家也露出安详的笑容,“那你怎么走过那么多地方?”
“所以我从不认路,去到哪里就听哪里的故事,你们这儿,有传说野趣吗?”
“哎,有的,有很多啊,你想先听哪个?”老人家又问,“你会记录下来吗?”
“有意思的话,会。”湛长风道,“我要听最久远的,山上的事。”
老人家听她说“会”,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说一个,要是不好听,就换一个?”
“好的。”
老人家回忆道,“我七八岁的时候不小心走过了这道石栏,将自己丢失掉山里去了,那天晚上,整座山都在燃烧,我就坐在火里哭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家里的茅草上,唉,我跟爹娘说山烧起来了,他们就打我,说我从小就说谎,以后就是个害人精。”
她又记起了那种委屈,原来一直存在心底不曾消散,她跟湛长风强调,“可惜他们错了,我一百零九岁了,本本分分,没害过一个人。”
湛长风看着她干干净净透彻的灵魂,认真道,“我相信你,你很干净。”
一个活过百数的普通老人,自然有得天独厚的原因。
老人家犹如听到了天音,胸中郁气散尽,容光焕发,“那这个故事可以记录下来吗?”
“能,你还有更久远的故事吗,我想听你多说几个。”
老人家忽然不好意思,“老咯,有些事忘记了,不过啊,我记得有人说,山上是着过火的,那个时候......”
“婆婆,天黑了,该回去休息了。”一个麻布粗裤的青年背着柴过来,戒备地瞧了湛长风一眼,欲扶起老人家。
“是狗剩啊,我要给她讲故事。”老人家舍不得离开那温柔的声音,干瘦的手拍拍狗剩的胳膊,示意他松开。
狗剩清俊的脸掠过不满,警告地瞪了眼湛长风,“婆婆身体不好,需要回家休息了,你走吧。”
“唉,别听这混小子瞎说。”老人家拾起身边的一根枯枝,抽在他屁股上,“捣乱,去给先生倒杯水来,先生赶路许久,定是渴了。”
狗剩下意识摸摸屁股,不可置信与羞窘齐涌,瞬间红了耳根,僵硬地转身将柴立在旁边茅屋的墙角,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
老人家将识字的人都喊作先生,还带着敬意,“先生,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湛长风,“你说那座山以前着过火。”
“哎对,这还是听我爷爷说的,爷爷是听爷爷的爷爷说的,特别特别久前,我们杨姓刚刚从别的岛上搬到这里来,因为那个岛上都是能修炼的修士,排挤不会修炼的人,搬到这里后,几户人家最开始是在祁山半山腰落户的,有天夜里啊,天烧了起来,火都掉到山上来了,满山都是火。”
老人家唏嘘,如同真见过了,“有户人家直接被烧掉了,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还有几家死里逃生,却是不敢回山上了,在山根脚,重新安了家。”
“这座山不是火山吗,被那么多火烧了,不会爆发?”湛长风像是惊奇发问。
狗剩端了个陶碗出来,不耐烦地递给湛长风,听到老人家在讲此事,眼神隐晦而复杂。
“哪里嘞,你不知道了吧,那山的顶原来是尖的,后来被天上的火砸出了个窟窿,我小姑娘的时候还爬到山顶去看过,那个深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老人家叹气,“只是又被爹娘知道我去山上了,好一顿打。”
湛长风说,“这个故事也不错,我会记下的。”
“是吗?”老人家高兴,“我再给你讲几个好不好,以前都没人听我讲。”
“好,你讲。”
狗剩瞥着一副温文尔雅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