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因为她的丧心病狂,就连最疼爱她的大师兄都不肯认她,可是她心中的痛苦又有何人能懂,她不想这样,她不想做这个罪人。
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
她只能用己身的骂名换取亲人平安。
她没多少时间了。
她要死了。
她必须这样。
这一年多的压抑情绪彻底爆发,江淮哭的不可自持,浑身激颤,因着身子快要行将就木,她承受不了如此大的情绪反应,猛地提不上气,快要晕厥过去。
“师兄……我……我害怕。”
她脸色惨白,此刻的身体状况令人堪忧。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江淮愣住了。
几秒后,身子终于被环进一个结实温暖的怀中,耳畔同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齐王不再压抑嗓音,恢复了从前的好听沉声。
“好了,不哭了,师兄在这儿。”
贺子沉眸光沉稳,淡淡道:“到底还是被你发现了。”
江淮睫毛轻颤,呼吸也断断续续的,片刻眼前的黑雾散开,她对视着贺子沉的温和双眸,再无齐王的冰冷,那是照顾了她半生的大师兄。
江淮心酸抿唇,环住他的脖颈:“师兄,你为什么不认我?”
贺子沉用大掌按着她的后背,用沉厚的内力慢慢帮她调整呼吸:“不是师兄不认你,而是……师兄不想给你添麻烦,这样用齐王的身份,一样能照顾你。”
江淮摇头,用力不肯松手:“你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贺子沉轻轻颔首:“嗯,师兄一直在你身边。”
死寂沉冷的夏夜里,江淮听到这话,僵冷的身子得以暖和了些。
至少。
至少还有师兄。
…
与此同时,未点烛火的浴堂殿里,皇帝坐在软榻上,他如今因着江淮控政,整个人的精神紧绷如弦,生怕那人会杀了自己,夺走皇位。
给长信王报仇。
在这样的殚精竭虑之下,他也日益病重,但为了压制江淮,皇帝一直是强撑着身子主持朝会,他此刻若是倒下了,当真是天下大乱了。
面前是那道水晶帘子。
聂广就站在外面。
皇帝的手按着软榻两边的玉柄,微微紧攥拳头:“方才朕交代你的事情,你可都记清楚了?你记清楚了?”
他太过紧张,竟然连着问了两遍。
而帘子那边的聂广闻言,皱起眉头:“皇上,您方才所言……末将铭记于心,只是……是您当初放御令大人出永巷的,如今又要末将动手,这……”
听聂广这么说,皇帝的双眼逐渐冲红,是情绪激动所致,险些站起身来:“是她这两年得寸进尺!朕当初放她出永巷,这本是好意,可未曾想到她这两年……会如此丧心病狂甚至妄图执政,牝鸡司晨,牝鸡司晨那!”
聂广忙把身子伏得更低:“皇上息怒,御令大人的确……过分了。”
“过分?”
皇帝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颤抖着手指着他:“只是过分吗!难道昨天朝会你没看到吗?那杨峤上折!居然先给她看!当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撩开帘子往前疾奔两步,“还有,那广邳使臣入汤,未等入宫却先去侯府拜见了她!他们到底把朕当做什么!一个傀儡吗!全部放肆——”
聂广无奈跪下,俯首道:“皇上息怒,末将一定会帮您除去她的。”
皇帝气急至极,有些头昏的趔趄:“是她自己找死,朕容不了她了。”
聂广不敢抬头看他,只冷静问道:“敢问皇上,待末将控制住御令大人之后……是要活的还是要……”
“杀!”
皇帝目眦欲裂:“当场绞杀!不留活口!”
聂广得令,行礼离开。
待殿中仅剩自己一人后,皇帝疲倦的坐回软榻上,他浑噩的望着前方,望着这四处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只觉得心如刀绞。
不是自己的,就真的抓不住吗?
他控了二十六年的江山,只能归还了吗?
皇帝闭上眼睛,呼了一口冗长的气,低冷道:“江淮,朕这回是真的狠下心了。”
…
亥时三刻。
夏夜有些冷,可江淮的身子更冷。
因着她的身体情况,上御司里一口气添置了三个炭盆,江淮坐在书案前,瞧着手里江歇的来信,字里行间是道不尽的平安,算是暂解心宽。
贺子沉坐在旁边,轻呷了一口茶:“广陵仙丹已经没了吗?”
江淮轻应:“早就没了,几年前就没了。”
贺子沉微微皱眉,放下茶杯无奈道:“谁叫你随便往出送,今儿个给黎泾阳一颗明儿个给顾无瑕一颗,到头来自己性命垂危,却没了这救命药。”
江淮把那一封封信都仔细收好,淡淡道:“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
贺子沉平静的看着她,一言中的道:“你就是太在乎情分。”
江淮闻言,而那人继续道:“否则……你也不会把崔玥调配出来的半成品给了长欢,又把她送去广邳。”
对面那人素手扶额,露出一抹寡淡的笑容:“长欢……我初来长安城做女官的时候,长欢和我当真是亲如姐妹,我……这是我的私心。”
贺子沉点了点头,旋即转移了话题:“崔玥来给你看过身子了吧,还有……”若有似无的皱眉,“还有多长时间?”
江淮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道:“冬末之前。”
贺子沉神色垂冷,轻应了一声。
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