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春光明媚,屋里却有几分寒意。北方的春天便是这样,屋里常常比屋外要冷些。花三娘已经换上了春衫,二太太身上却还是一件夹棉小袄,自从展愉走后,她就茹素了,心情不好时,便会接连两三天滴米不进,这次她绝食几日,如果不是偷梁换柱把她弄出来,即使皇帝没有下旨赐死,她也时日无多了。
花三娘不是个会照顾病人的,但熬的一手好鱼汤,除此之外,她煮的鱼片粥、鱼肉丸也妙不可言,总之,但凡是和鱼有关的,花三娘都能煮出好味道。
二太太醒来以后,便被花三娘强灌了半碗鱼片粥,然后便哇的一声全都呕吐出来。
花三娘也不管她,把吐出的污物收拾了,自顾自地打磨她的杀鱼刀和剪子。
二太太缓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没想到谢氏却要救我,如果我活不到那天,请你代我谢谢她吧。”
花三娘头也不抬:“五夫人说一报还一报,当年二太太您在通州帮过五爷,五夫人说不用您道谢,她也不是真心想救您,只是不想欠沈家人的恩情罢了。”
二太太怔怔一刻,随即自嘲地笑了。
“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那些事?哪些事啊?
花三娘听懂了,二太太说的是街上流传的那些事,女帝才是本朝太祖,沈家祖先弑君杀女,窃得这片江山。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他可以把女帝写成暴君昏君,可是他却连那段历史也给抹去了。
或许,沈家祖先抹去的并非只有女帝曾主载山河的事实,他们更想要抹去的,是沈氏曾为女帝御夫的过往。
“二太太真的不知道吗?”花三娘反问。
“不知道啊,非但我不知道,就连太皇太后亦是不知的,否则这么多年不会一点风声也没有漏出来。不过皇帝和历任锦衣卫指挥使或许是知道的,宫廷之中总有些秘密,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二太太想起了一些事,她记得庆王曾经说过,父皇殡天后,母后虽然执掌朝政,可是却不能将荆陆为己所用,荆陆在外面做了很多事,那些事并非是为母后做的,而是为父皇为今上。
“也是,又不是光彩的事情,当然不想让后代子孙全都知晓了,之所以皇帝和锦衣卫知道,想来是怕有朝一日谢家东山再起,唯恐他们连死在谁手里都不知晓。”
花三娘语带嘲讽,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二太太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说道:“玉龄告诉我,说外面传闻九容公主是吞金而亡,唉,她还是个小孩子呢,那要多难受啊。”
公主墓就在嘉陵里,她早就知道九容公主死时还是孩子,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种死法。
吞金,她在宫中长大,自是听老宫人们说起过吞金,那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谁能想像,做父亲的不但要害死自己的小女儿,而且还要选择这么残忍的死法,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的。
这要多么狠毒的心,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展愉就是“死”在公主墓,公主墓被夷为平地,那位可怜的小公主,连尸骨也未能保全。
二太太又想到了郭玉龄,在京城里,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她地位尊崇,高高在上,要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与她熟悉,而大多数贵女也只是远远看到她,想要找个模样身材与她相近的女子并不难。
但是见过郭玉龄的却很多,这也是郭玉龄主动要求留下的原因吧。
花三娘说郭玉龄不肯离开,在人们的观念里,与郭玉龄在一起的,就一定是大长公主。
人们总是会先入为主,郭玉龄对扮成卖鱼妇混进国公府的花三娘说:“自从驸马离开,公主的身体一直不好,人也消瘦,和以前的容貌有了差异,反倒是我,除了剃去了万千烦恼丝,与以前并无二样,只有让我陪在公主身边,那些人才不会起疑。”
花三娘点头答应,就在她转身欲走时,身后传来郭玉龄的声音:“他朝江山易主,还请五爷五夫人放郭家一马。”
花三娘没有回头,淡淡地回道:“我会将话带到。”
她并没有看到,就在她身后,郭玉龄曲膝行礼。
......
御书房里,明和帝听着李智的回禀:“启禀圣上,臣奉命前去查抄展毅在京城的府第,恰逢芳仪大长公主在此静修,得知展家谋逆,大长公主自觉有愧圣祖有愧先帝有愧圣上,她老人家自尽了。”
说到这里,李智用衣袖拭拭眼角,尽管那里干干爽爽,连颗眼屎也没有。
明和帝哦了一声,问道:“其他人呢?”
“大长公主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一位玉龄师太,至于展家的下人们,据说听到展家谋反的消息后,就把府里的东西轰抢一空,个个逃命去了。大长公主身边的玉龄师太是出家人,想来心善,不忍大长公主独自上路,也陪着一起去了。”
武将之中很少有人有好口才,李智便是为数不多的人。
明和帝叹了口气,遗憾地道:“朕年幼时曾得大长公主疼爱,原想令你等将她接到慈恩寺去修行的,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刚烈,唉,传旨好生安葬吧。”
圣旨已下,寿王便让世子全权办理此事,寿王世子沈驰接了差事,便回到自己院子里。
他叫来两名清客,道:“眼下这个时候,皇上虽然没有给大长公主削爵,可是咱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让宗室们寒心,咱们办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