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湛伸手将琉璃手上托起的鲜花折下,雍容而笑,便如他手中牡丹一般尊华,另一只手却是不知何时搭在了琉璃肩上,并将花插入她素净的发髻中,“如少族主这样的人只有这王之牡丹才能衬得出一二。”
万花之王——牡丹。
琉璃罕见地凝起了眉,对于他的碰触,她显然感到排斥,可她尝试后退,发现竟挣不开他看似随意搭在她肩上的手,顿时一惊,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他,映入眼前的依然是那张温润的容颜,此人竟使了内力。
少顷,她舒开眉头,脸上神情已恢复如初,忽然勾出一个淡漠的笑容,低语道,“纵然是国色天香,折落枝头,也不过数日就要凋零,怎敌得过漫山千株万片笑妖红。”
凌湛不语,透过琉璃的脸,看着她发间蕊蕊颤动的白玉牡丹,分明是与花丛中同样的花朵,可这一枝却令其他所有的花瞬间黯然失色。
琉璃看着他温润的面庞,那里似乎永远带着种微笑,可却像是初春的风,让人在感受到温和之余,还有莫名一丝冷意,忽然觉得有些疲于应付他,所以她说,“本少主略感疲乏,凌君出宫已久,可是还有其他疑惑之处?”
凌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话语虽说的婉转,其实就是开始赶人了,若只是普通的一国公主便也罢了,可她偏偏是苍雪的少族主,奈她不何,笑了一笑,道,“是朕照顾不周了,少族主言之有理,朕想起过两日的琼花宴还有地方未安排妥当,此刻确实该回宫了。”
听到这话,琉璃注视着他平稳的不露一丝情绪波动的脸,她分明已经是赶他离开了,他仍然能温言相对,甚至还刻意提及琼花宴一事,表示还有机会相见,这人何时变得这般执着了。
“忍冬,送凌君出去,”琉璃不管他究竟要做什么,此时只想赶紧将这尊大佛送走,她招来忍冬,又对凌湛道,“恕本少主不远送,凌君请。”
凌湛哑然,深深打量了一眼琉璃,随后自如地一笑,转过身,轻轻挥了挥衣袖,朝行宫大门方向行去。
琉璃看着那个卓然翩远的身影,双眼一眯,她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当初以谋略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一公子他都不曾执着拉拢,为何会想要作为苍雪少族主的她?
“人都走远了,还舍不得回神。”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琉璃倏地转头看向水榭的檐上,那里不知何时屈腿而坐着一个人。
粼粼池水之上,白纱水榭之上,这个人罕见地着了一身洁净而明朗的月白锦服,加上墨黑的头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的脖颈如含诗意的光泽,俊逸挺拔的身躯,如风中坚竹。
平日沉静如古井之水般的面上带着淡笑,眼里却是一片冷峻。
梁墨萧盯着琉璃头上如点睛之笔般的白玉牡丹,面色又冷下两分,错步如秋日枯叶般从檐上坠落,月牙白色的锦缎长袍随风轻摆,在衣袍快要触地的瞬间,白靴轻点平桥,一弹指的时间已飞身到了她身侧。
他飞快地抬手取下她发间的牡丹,随手扔在了水面上,声音冷冷寂寂,“花,真丑。”
琉璃看了眼漂浮在水面上的牡丹花,捋了捋被花枝带出发髻的几缕长发,没有说话。
梁墨萧看着她散落在耳边的一缕长发,手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欲替她将头发捋到耳后。
屡屡被人在自己头上动手,琉璃早有所觉,争先朝后略退了一步。
梁墨萧的手伸在半空中,捞了个空,眉头不由微微蹙起,用一双幽深暗沉的眼睛看着她,“我不过撩一缕发你便避之不及,而他给你簪花的时候你却一脸享受?”
享受?看着他慢慢放下的手,她自己也是呆了一呆,眸光微跳,清声道,“萧王爷,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非做爬墙攀檐之事,莫非是有做那梁上君子的癖好?”
他突然想起她随他初回盛安城的时候,他每日都需在萧园与萧王府之间来回飞掠,她也这般说过他,只是这声音已经不同于往日的温和平淡,多了一层疏离与冷漠,听之便令人不悦。再者他一来便看见凌湛在为她簪花,这情形多看一眼都觉得刺目。
“难怪那一处宅院名为雪园,既然是这样的身份,那日在雪园中为何不提?”
听完这话,琉璃没有任何情绪表现,只淡淡回道,“本少主不知萧王爷在说什么。”
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梁墨萧微微一怔,转而淡然一笑,“柳公子可比少族主坦率得多了。”
池面上的白玉牡丹已经不知不觉渐渐飘远,琉璃如同呢喃般在喉口发出一点细微声响,“是啊,我也很羡慕柳离呢。”
梁墨萧微诧,那不就是羡慕她自己?转瞬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柳离自由之身,全凭喜好做事,没有任何事情可束缚于她,而她现在这个身份,或许就有太多的顾忌与顾虑吧。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酷暑之夏,冰霜之璃,夏璃。”琉璃转头微笑地看着他,如同重新认识一般道了一声姓名。
严寒酷暑,两个极端,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气质复杂,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也非你本名。”
琉璃莞尔一笑,却没有出声解释,只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何必执着于此?”
他确实未再执着,如诗似画的容颜被光晕镀上了一层光华,目光定在她的凤凰面具之上,眼中染着几分严肃,沉声道,“日后再与凌湛及面,离他远一点,最好不要再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