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墨萧听着琉璃的话,先是一呆,继而一笑,“是啊,病得不轻。”
这六个字,琉璃恍然记起,当初他认同断风让她扮作萧王妃回南夜这个提议时,他也曾说过自己病得不轻,她有些恍惚,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有那么多回忆可以记起了。
心中隐隐有一丝异样,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可是她明确地知道,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也不需要与自己相助之人有太多的纠缠,一如当初相助明哲月那样平平淡淡就可以了,因为这种没来由的懵懂感觉极其多余。
沉默了许久后,琉璃才开口道,“嗯,那就治,若是有需要本少主可将沉鸢借你一用。”
梁墨萧闻言身子一僵,垂眸望着她,她那双明镜似的眼眸,里面偶尔微变的神色消失了,剩下的是无尽的淡,如云如雾的淡,是什么都摸不着的淡,“你……你怎么了?”
“少族主与萧王爷仿若旧识一般,相处倒是十分融洽。”凌湛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低低浅浅地化开。
他走到二人身旁,温润的眼神里带着深幽无比的笑意,可没有人认为他是在笑,因为他身上的深沉冷意半点未减。
琉璃未动,梁墨萧亦未动,平静地似乎没有听到声音,好半晌,梁墨萧才慢条斯理地侧过身,低沉的笑声逸出口,“那是因为,本王与少族主一见如故。”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他的举止依旧自如,丝毫没有因为此间略显紧张的氛围而受影响。
“好一个一见如故。”
凌湛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看在琉璃身上,这个假扮男装立于天下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小女子,女子?便是世间真男儿又有几个能与她相比的?
扮作男装时雌雄莫辨的容貌,此时女衣加身的她,面具之下又该是何样清绝的风华?
琉璃没有说话,眼睛游离在花丛之上,片刻后又将双眼阖了起来,似是被这满目缭乱的繁花看的有几分倦怠了。
半晌才将眼睛缓缓睁开,却是说了一句与此间毫无关联的话,她说,“本少主见那处木棉花开的奇巧,欲去一观,凌君与萧王爷慢聊。”
凌湛眉睫一动,似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岔开话题,并且就这么长身离去了,负在身后的双手,食指轻旋了一圈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暗暗一笑,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还有那么些有趣,真是,真是越来越令人神往了。
神往?他居然用了这样一个词?凌湛自己先被这样的想法一惊。
梁墨萧的眼中划过一道悄无声息的笑意,她永远都是这样的不按常理出牌,你永远都想不到她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凌湛已经不动声色地视线落到了梁墨萧身上,难怪当初她会突然选择了一个一文不名的商贾,原来是早已看穿了此人的身份,看来还是他筹谋天下的心神还不够坚定,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
若是当初紧紧抓牢了这个女子,那么她如今便是在为他筹谋这片天下,而不是眼前这个人!
不过,一切还来得及。
凌湛墨玉的眸子陡然一寒,在看向他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如初的温润有礼,“萧王爷,不知这琼花节的繁花可还入眼?”
梁墨萧将玉箫在手中旋了一圈,重新塞入腰际,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毕竟他如今除了南夜君主这个名头之外,手中的实权又与凌湛这个锦耀的君主有何分别?
而他之所以不肯在这个时候登基即位,其实是有私心的。
他直觉,若是他此时已为帝,那么那道清华绝绝的身影定会离得他更远。
“本王不喜乱花迷眼,唯喜那一枝独秀。”他直视前方,好像在看不远处的那枝白雪,又好像在透过那朵白雪牡丹在看别的东西。
凌湛顺着他的目光也朝那株白雪之上看去,只听他淡淡道,“真是巧了,朕也做如是想。”
话毕,二人同时转过头,齐齐望进对方的眼眸中,一面是沉静似海,即便面对惊涛海浪都能岿然不动狭长凤眸;一面是深邃无底,无论魑魅魍魉都能被其拖入深渊的焦墨黑眸,谁都无法从中窥见一分心思。
就在这时,姚花池内的宫人躬着身往这边走了过来,“皇上,筵席已经准备妥当。”
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转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凌湛低低应了一声,道,“那便请诸位大人入席吧,朕稍后便到。”
“是,萧王爷请吧。”宫人极有眼色地侧过身,躬身时的弯度都未变分毫。
梁墨萧微眯起眼看着凌湛大步流星地往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里一片茂密错交的树丫上密密层层开满了成千上万的花朵,正怒放着一树树火红,如无数的火鸟雀跃在枝梢,鲜红斑斓,正是成林惊艳的木棉花。
凌湛竟是决定要出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此次锦耀之行是真的不能善了了。
今日这百花争艳,也不知要饮多少鲜血……
凌湛走进花林时,正好看到佳人踩着一地落红款款前行的情景,也不知究竟是裙摆的落梅更具韵味,还是地上的落红更显妖娆,只觉佳人孑然之美别致fēng_liú。
琉璃俯身拾起一朵木棉花放在手中,任思绪在轻风中飘扬,却看见一双五爪祥云金绣靴踩在了一地缤纷上。
“朕有一问,需要少族主为朕解惑。”同样的话语,伴着同样低润的声音。
她顺着靴子往上看,来人穿着暗绣紫棠色五爪金龙纹的龙袍,九蟒腾于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