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曜江的第四天,一场暴雨忽然降临,一夕之间笼罩了整个曜江城。
番月从未下过这样大的雨,从空中落下的雨点,并不如平日所见的那样绵绵,而是带着重量,密密匝匝的砸了下来,就像天河决了一道口子,能将这行宫的屋顶砸漏。
院子里的旌节花被砸落了满地,乱风卷着雨水如数条飞舞的狂鞭,狠命地往木质窗桕上抽,窗缝里已经开始往里面渗入雨水。
姬玉自从经历了海上风暴的那一日,对于这样的暴雨已经不觉新鲜,只是时不时地看向行宫屋顶的眸子里还是存了些许担忧。
琉璃偶尔从大开的门前看一眼外面,瞥见姬玉眼中浅藏的神色时,淡淡开口,“如番月这样的地方,降雨便如恩赐,雨水愈是磅礴,便愈表明着上天对此地的福泽深厚。”
姬玉怔愣一下,道,“那今日对番月而言,岂不是大幸?”
大幸吗?或许吧。
琉璃手无意识地向外翻了翻衣袖,眯着眼睛看向外面,未曾答话。这一场战役,最终只会有一个赢家,七国最终也只会被冠以一个名字,是谁的大幸,还没有定论。
“咚咚咚——”
门被敲响,琉璃收回神思,望着已经从未关合的门外走进来的梁墨萧,雨势之大,从他身上湿了半角的衣摆上可见一斑,他转身将门关了起来,走到琉璃面前的矮几旁肆意歪坐了下来,“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开着门?你看门前那块地方**的。”
“看雨。”琉璃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方巾递了过去,示意他擦一擦额角还有发间被蒙了薄薄一层的雨雾。
“你就是喜欢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我叫婢女过来将那里擦干净了,要是你一个不留神摔着了可怎么行。”梁墨萧也不接她手上的方巾,十分自觉地把头凑了过去,对她挑了挑眉。
这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当着玉儿的面都敢上前讨好卖乖,琉璃轻巧地将方巾放在了他额上,脸上带起如云淡扬的笑容,道,“不必了,这么大的雨,走一个来回就能叫她们换一身衣裳的。”
姬玉迷瞪着眼睛,在琉璃与梁墨萧身上来来回回地看,别的他倒是没发现,就是觉得师父好像变得比以前爱笑了。
梁墨萧白玉的面上划过一丝宠溺的笑意,抬手拿下自己额上的方巾,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水珠,“你说明哲月会在何时将此事诏告番月?”
“正逢大雨,总归是无法出行,耐心一些,他可比我会利用形势。”琉璃的表情很淡然,目不斜视,带笑的述说着。
没有十足的把握,明哲月不会随意出手,但一出手必中,毕竟这也是事关他的心愿,她不用急,也不必急。
只是……
梁墨萧的嘴角慢慢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可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琉璃,既然她这般说,他也无需多问。只是那沉静的双眸在低头看着手上的方巾时,幽幽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如剑锋一般凌厉光亮。
他接着道,“番月的事若了,只怕某些人就要坐不住了。”
雨天日短,天将入夜。
曜江城厚重的城门正在缓缓关上,磅礴的大雨中忽而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城楼上的士兵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苍茫之间,一辆飞腾的马车正拉扯着雨帘,在官道上冒雨前来,一转眼,马车已经离城门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很快便靠近了城下。
马车比一般的要大一些,样式倒也普通,不见怎么豪华,可即使有雨势相隔,也一眼就能看出这马车不是一般人家的,很有可能大有来头。
因为那马车虽然一般,可是前头两匹拉车的马放眼整个番月都是少见的,通体雪白,高大肥骏,更难得的是,跑起来的步伐踢踏平稳,在这么大的风雨之中都能如履平地,而且速度也比一般的马车快上很多。
交加的风雨伴着车前车夫的吼声远远传来,“三皇子回城!”
城楼下正在关着城门的看门兵虽然看不清车马,但城楼之上的士兵却是一眼分辨出了车夫手中高举的金令,那是番月皇族之中仅有的一块可代表君主的令牌,那士兵立刻扬声道,“三皇子回城!开城门!”
看门兵一听,立即收住了向外推着城门的手,反走到城门外将门向内推去,随着城门的大开,那架马车从城门前飞驰而过,在地上留下一圈圈马蹄飞溅的水花,但很快就被之后的雨水覆上新的一层飞流。
马车径直从曜江城的大道上穿过,奔到宫城门口才停顿了一下,不过那车夫仅是掏出金令示意了一眼,宫门也随之打了开来,而后马车竟是直直从宫门而入,直到停在一座名为“长明宫”的宫殿之前。
那宫门前的台阶上,立着一名已过不惑之年的宫人,在看到马车靠近的时候,他撑着伞急急忙忙地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那车夫猛地跳下了马车,头一抬,只见那脸上赫然一条斜长的刀疤,绷着脸的样子,不像车夫,反而更像强盗。
那宫人显然是认得他的,倒也不惧,殷勤地取了马车后头的木阶摆到了马车前。
这时,明哲月才施施然地从马车内走了下来,一身绵延的雪色,在这倾盆的雨势之中,如一轮偏出的明月将这一丈方圆照的明亮。
宫人见到他走出马车,连忙躬身施礼,“见过三皇子。”
明哲月摆了摆手,朝着宫殿前走去,那宫人在他身后为他打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上了台阶,而宫人自己,身上所着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