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手中的笔一停,抬眸扫了一眼,淡淡道,“是她。”
宁如云的视线始终打量在那厢,所以琉璃只是稍微一动,她便发觉了,那一双如黑夜中的明星一般闪亮的瞳眸好像一下子锁定在了她的身上,叫她连向前迈进的脚步都错乱起来。
“师父,你赢了。”云幼清偏头看向琉璃,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转而压低声音道,“她好像在怕你。”
他的话让琉璃一愣,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变得稍许认真了一些,她又多看了宁如云两眼,继而问云幼清道,“怕我什么?”
云幼清陡然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他此时在心中想,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为师父解惑,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大概是师父您的存在太有压迫性了。”
就在他们二人说话的功夫,宁如云已经一步一顿地走近前来,待行到石桌五步远的时候,她微顿了下身子,朝着琉璃行了个礼,礼数周全,不多一分,也不少上一分,声音柔柔缓缓,“弘昌见过荣华公主,云大人也在啊。”
云幼清眉眼一挑,琉璃或许并不在意旁人对她是何称呼,但是对于宁如云来说,这一声称呼实在耐人寻味。
其实在琉璃眼中,对面而立的人与其他任何不太相熟的人没什么区别,她不会如云幼清所说的,将她当作情敌来看,只不过考虑到她还有个郡主的身份,所以指了指自己对坐的位置,开口道,“坐吧。”
只是她说话时的语气慢吞吞的,而音质有清越干净,所以即便隔着五步的距离,一开口仍是给人带去一种巨大的压力。
宁如云强撑着身子,才没有如在太皇太后面前那样弯下腰道一声“是”,可面上柔顺的笑意到底染了一丝丝僵硬。
她走到石桌前,看了一眼安然坐在一侧的云幼清,抿了抿唇,侧过身子坐在了琉璃身边的位置上,正好与云幼清对面而坐。
琉璃放下笔,慢慢抬起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宁如云这样在教条框架之下成长起来的姑娘,云幼清之于她便是外男,本来连同桌而坐都是不允许的,更别提挨着坐了。
宁如云一坐下,忍冬便开始上前收拾桌上的书文,摞成厚厚的一叠抱在怀中,然后对着琉璃点了点头,往阁内的方向走去。
见宁如云面上带着微微的好奇,不时地看向忍冬,琉璃忽然出声问,“郡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她忙收回心神,面上温顺,答道,“弘昌是奉太皇太后懿旨前来,太皇太后赏赐了许多东西给公主,我这便叫人把东西抬进来。”
琉璃刚想说不必了,却见一旁的云幼清暗暗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她那双眼睛清凌凌地直视前方,心中却是在想,若是梁墨萧在此便好了,这样他家表妹就可以由他自己去应付,她实在没什么心神来处理这些琐事。
所谓赏赐,左不过也就是一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文雅讲究些的,最多也就是多放几箱书罢了。
琉璃可不是那种会看盘子给菜的人,又对此全无兴趣,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后,随手指了其中一个仆从便道,“你把这些东西都收入库房吧。”
“是,王妃。”被琉璃点到名的那个仆从脸上一脸欣喜,萧王爷可是说了,一声“王妃”领一份赏,虽说琉璃近日天天都在萧园内,但是他们能碰到面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为了这一声“王妃”,他可是等了许久了。
他是欣喜了,可宁如云面色却是微微一变,粉嫩的唇瓣在霎时间白了一分,心中也慌乱起来,可仍是要用笑来掩饰心内的想法。
先不说园中仆从们的认定,只说这宫中赏赐,赐给谁的便是谁的东西,但是这样坦然地收入萧园库房,不就是将自己当作了这园子的女主人一般了吗?
其实这事还真是宁如云想多了,琉璃只是对这些身外之物没那么看重,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在这些上面还真从来就没短过什么。
琉璃见事情已经处理妥当,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宁如云一眼,那目光和她的神情一样平淡,看不出什么来,“真是有劳弘昌郡主亲自跑一趟了。”
话毕,便再没有后话,这下宁如云是看出点什么来了,就那眼神分明就代表了四个字,“慢走,不送。”
她刚欲开口说话,凌空一道黑影突然而至,站在离琉璃一丈远的位置,琉璃将眸子往一侧偏去,来人是平日并不常露面的秋白。
“何事?”琉璃言简意赅。
“王妃,有主子的信。”秋白手中举着一个纸卷,瞧着比平日要厚一些。
宁如云立刻抿起了嘴,眼睛不受控制地往秋白手上飘去,偏生自己还要端着恭谨从容的姿态,也真是不容易。
忍冬正好整中出来,便顺手替琉璃取了过来,递到琉璃手中,眼睛顺便在宁如云身上似有若无地打量了一眼。
虽然她仍然觉得自家少主应该与族中之人结亲,但架不住这个身为族外之人的萧王爷自身太过优异,尤其是对少主极好,她怎么想无所谓,但若是旁人想要抢夺少主喜欢的,那她也是不乐意的。
琉璃接过后,将卷纸打开,接着唇角微勾地瞥了一眼秋白,竟难得的多心了一次,她觉得他出来的这个时机太过凑巧了,有刻意的嫌疑。
秋白陡然接收到她水润润的,清澈得好似河边刚被刷洗过的黑石子般的瞳眸,紧紧地绷着他一贯都有的面无表情,不露一点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