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仿佛被施了咒法一般,四周寂静无声,相对极近的两人都并不言语,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就在琉璃筛茶之际,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入了她的耳朵里,脚步声轻浅微弱,步态虚浮无力,只一听便知是久病之人。
她将茶粉筛入竹盒之中,微一抬头,看向已步至凌湛身后的凌岚,点了点头示意,“你来了。”
凌岚的眼睛在此地环视了一圈,不由道,“柳姑娘果真好兴致。”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一身象征其身份的蟒袍,衬上那如水一般清澈无比的眸子,一派干净无害,说过这一句话后便再未言语,只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未曾到来一般。
琉璃鬓间的缠死金钗随着她抬首垂眸间颤巍巍地轻摇,她执着一柄银勺舀了白甜瓷罐中的山水入壶,落落大方地笑道,“此地条件有限,只能以山水煮茶委屈凌君了。”
凌湛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从她手中的银勺上掠了过去,眉峰微微一跳,嘴角便化成了一道浅笑,温润道,“煮茶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莫非,还有比之更上佳的用水?”
“自然。”琉璃的目光始终不离那正煮着水的紫金九醨壶,待得水沸如鱼目,发出轻微的沸水声时,才悠悠道,“我手中的这茶若以天泉水煮之,尤其是以那落于雪梅之上的白雪煮之,那才叫做真正的清冽甘醇。”
天泉水,说的好听些便是从天而来的恩赐,其实说白了便是冬日白雪化成的雪水。
“朕也未尝没有试过以雪水煮茶,却似乎并没有你口中说的那样好。”
凌湛一直凝着她手上的动作,只见壶中的水缘边刚如涌泉连珠而起,那双如削葱根般白嫩的手便捏着银勺由左至右搅动起壶中的水来,时间掌控得分毫未差,真是多煮一分则嫌水老,少煮一分便觉水生,他倒是真不知晓,她原来还是个茶艺上的高手。
“那便要看是何处的雪了。”她说这话时,微微侧目,唇边正含着一抹淡淡的笑。
那一头乌云般的长发,正好被风吹起,相对的距离这样近,凌湛能清楚地看清那根根发丝,像极了她身上所着的绸缎,加之天空已经开始渐渐暗了,天边洒下的残阳光芒,拢在她身上,一瞬间,他想起了之前自番月听闻的传言,言道她被称作番月的月神,这么一看,倒还真是贴切得很。
梁墨萧抱臂立在她身后,听着他们二人如此悠闲地对话,闲适的仿佛两人都已经忘了刚才在这里正经历过一场不死不休的拼杀,他不由眯了眯眼,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他几度将视线探到琉璃身上,却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湛看似对此间的异常毫无所觉,温润的面庞始终带着一缕轻快的笑,浓如点漆的黑瞳微微闪动,颇为有趣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朕听说过许多有关苍雪的传闻,却没有机会踏足,真是此生一大憾事。”
茶引以被缓缓注入壶中,琉璃的手法娴熟,一番动作做下来,便如一卷会动的仕女图,每一个动作都是极致的美态。
听他这么说,她手下的动作亦没有任何停顿,茶汤制成之时,弹入少许配香,便准备将那清凉透澈的茶水注入牙白的玉杯之中,却被凌湛身后始终没有说话的德纯出声打断了动作,“柳姑娘,斟茶这类粗活还是由老奴来做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难以入耳,枯枝败叶一般碾压而过,所以他只需稍一出声便会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执着银勺的琉璃。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银质的茶勺,继而似笑非笑地看向凌湛,低低道,“粗活?”
不过是斟一杯茶便能被他说成粗活,那方才她煮茶制茶这一番举动,又成了什么?
其实是怕她在茶中下毒吧,她本便是有此顾虑才好意为之着想选了一柄银质的茶勺煮茶,没想到,人家还是不放心的。
只是凌湛在听到德纯自作主张的声音时,眸色倏地淡了下来,连面上都阴冷了一分,沉声道,“退下!”
德纯在他身边跟了许多年,比许多贴身保护他的暗卫还久,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凌湛的忌讳,他最不喜的便是身边之人自作主张、恣意放肆,可是这一回,明知犯了忌讳德纯依然这么做了。
虽说成王败寇,可是以凌湛的能力,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可能,想来,对方也会这么想。
所以德纯才担心,担心最能令凌湛卸下心防的琉璃最后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德纯绝不希望他将自己这条命葬送在这里。
对于德纯此举,琉璃并无惊奇,也未有不快,反而将银勺递了过去,更是顺势将双手交叠落在膝上,微笑地说着,“也好,那便有劳了。”
凌湛轻拧了下眉,看了她一眼,嘴唇上下噏合了几下,倒是没再说什么。
从茶汤落入白玉盏中后,这凝脂白玉盏的无暇便显现了出来,即便此时天色将暗,茶水的色泽竟隐隐透出了杯壁来,若隐若现的弧光呈现出淡淡的光华。
琉璃看着德纯亲手端起茶盏先是置于自己眼前,再执起茶盏朝着凌湛的方向轻轻一推,最后才以手示意,缓缓地退到了人后。
未等凌湛端起茶盏,琉璃便直截了当地轻扣起茶盖,四溢的淡雅茶香便若有若无地飘散了开来,从一开始嗅到这茶香开始,凌湛便已知道,这茶香就是与她身上同出一宗的清香,还未饮倒先自醉了。
琉璃率先捧起了眼前的那盏茶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