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园。
窗户投进来的银白月光打在床头,照出房内满地皎洁,她看到龙厉的颀长剪影,在房中稳定移动,那道剪影再次朝她逼来,用他的气息将她笼罩。
仿佛,他早已了解她不过是装睡,哪怕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
“做什么?”床上的秦长安果然是睁着眼的,她的视觉受到影响,连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别出声。”他同样压低声音。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拉了起来,她想抽回,他就在力道上略加一点力量,让她无法如愿以偿。
在黑暗中,秦长安恨恨地咬了咬牙:“王爷不是向来爱干净?今晚的酒气浓了点,要么,你去净房梳洗了再过来,要么,你直接回松香院睡一晚。我累了,就不伺候你了。”
龙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哭笑不得,可见她有多生气,他们成亲一年多,她很少把他拒之门外。
悍妇之名,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只有他清楚,秦长安宜家宜室,他的付出皆有回报,他们的生活哪怕小打小闹不断,但在他看来,都是情趣,就算是新婚夫妻,也不见得有他们这般蜜里调油的。
“本王若不是急着回来给你个解释,也不至于一身酒气连换件衣服都顾不上,你倒好,还嫌弃上了。”她越是挣扎,龙厉越是不肯放开紧握着她的手,他虽然无法跟她一样,在黑暗中视物,看清她此刻的神态,但光是凭着她微凉的手心,就知道她心中有事。
也对,周奉严出了事,她又是至情至性之人,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解释?”秦长安凉凉一笑,“噌”一声地坐起来,不再拐弯抹角。“王爷明知道耽搁一天,我师父便多一分危险,你却能心安理得地陪他喝酒看美人?王爷今晚若不给我个好好的解释,我们谁也别睡了。”
“周奉严什么情况?”他沉默片刻,正对着她询问。
想起师父的惨状,她又是心中一酸,声音飘过来,有着轻微的鼻音。“被抽了十几鞭子,还有,没了两根手指。”
“刚才你在皇兄面前,演的很是自然……”他顿了顿,把她的手拉到胸口贴着。“在这个时候还需要沉得住气,难为你了。”预料到今晚会出事,龙厉早在进月上楼之前,就吩咐孙武,一旦她真去搭救周奉严,回来后告知他在酒楼跟皇帝私下见面的消息,这样,秦长安才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在适当的地点。
他要让龙奕认为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也要让秦长安洗清她把人救走的所有嫌疑,制造一个梅园出事而她并不在场的证据。至于梅园,暗卫早已放了一把火,全部烧的干净,不至于留下任何痕迹。
眼下是及其重要的时刻,他不想让龙奕发现秦长安身上的异能,任何蛛丝马迹,都能影响一位本就多疑的帝王。
指尖微微颤抖,秦长安心中百转千回,咬牙切齿地说。“是,我心里有气,一国之君,就是这么滥用私刑,草菅人命?!他算什么明君?”
过去,她对龙奕是没有太好的印象,是因为结识了蒋思荷,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先入为主,觉得帝王多情也是无情,他辜负了蒋思荷的一把真心。
现在,她对龙奕却是恨之入骨,既然早就怀疑她便是陆青晚,何不直接冲着她来?竟然用鞭子和利刃为刀具,试图生生撬开师父的嘴!表面上一副光明磊落的英明帝王姿态,私底下却是如此心狠手辣残暴不仁!
若龙奕原本就跟龙厉一样,拥有冷血无情的名声,至少还是个真小人,偏偏他是个伪君子!
她眼中的火光让龙厉实在意外,完全没想到秦长安会像个炸药桶一样突然爆炸,但更让他不解的是,那双炫目的眼睛竟然让他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在下一瞬间,觉得那双眼睛异常美丽。
“周奉严现在不在王府?”龙厉一针见血地问,得到的却是沉默,他知道秦长安此刻对皇帝的愤恨,会一并生出对他的不谅解。但冰雪聪明如她,必然清楚在第一时间把人转移到别处去,毕竟,如果把周奉严藏在靖王府,就太过招摇了,一旦被人发现,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他所做的一切掩饰,也都白费了。
“你不必告诉我周奉严如今身在何处,你可以守着这个秘密。”黑暗之中,他的嗓音依旧清滑,听上去却比平日多了些寒意。
“长安,你听着。”他不习惯她的静默,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唯独从她的温度上,才能感知她的真实情绪。“他必然是下了命令,但真正动刑的人是他的手下,他们为了早日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自然不择手段,更何况周奉严只是个平头百姓,他们当然更加有恃无恐。”
“你这是在为他说话?如果没有他的命令,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折磨师父吗?”
锐利的视线瞬间凝聚在秦长安的身上,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将浑身的尖刺都炸开的刺猬,完全没有了一点女人该有的温柔贤淑。“你完全可以把周奉严两根手指头的账记在他身上,本王没有任何理由为他求情,但本王说的都是事实。”
她无言以对,龙奕当然不必亲自出手,他是上位者,是一国之君,只要他一句话,便已经可以左右人的生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师父去了一趟鬼门关,哪怕不是龙奕亲自造成,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听着秦长安压抑着嗓音里的颤抖,龙厉眼神沉下,那双眼里的阴鹜,比夜色还要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