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晋亦是此般。
很多的大晋百姓,对这些从未谋面的北凉人也是仇恨无比。
可楚忘现在看见的“宿敌”,不过也只是一群同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
“你们北凉人也杀了很多大晋人。”楚忘嘴唇翕动,开口说道。
白仓听到楚忘的话,也是沉默下去。
他们北凉在这数十年间,的确杀了许多的大晋人,光是淮西战役,便是挖坑活埋了三十万大晋士卒。
那些士卒全部来自于洛城。
白仓后来听旅商说,战事传到洛城时,举城的民众彻夜悲恸哀嚎,家家都挂寄思长灯,替亡灵指明归乡的方向。
那可是三十万人,来年人死的地方,草长的格外的茂盛,牛羊也吃得特别壮实。
作为北凉人,白仓曾欢欣鼓舞过,妄想过骑着骏马去富饶的江南看看。
月已爬起,不远处有篝火,数十个妇女抱着孩子依偎在一起。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白仓抬起头,看向满头白发的楚忘,嘴唇哆嗦中问道:“公子,你是北凉人,为何要帮助我们?”
“白仓,我没经历过战争,虽然活在两国百姓的仇恨下,但是从未将仇恨付诸于行动。”
楚忘晃晃头,瞅了眼篝火旁边的女人和孩子,低声道:“你们也是人,我也是人,我这样负剑的江湖人,看见了总该施以援手。”
白仓听到后,不禁抿嘴笑了。
“公子,去那边烤烤火吧,吃点肉。”
楚忘摇摇头,拍了拍行囊,回答道:“不用了,我自己身上带着有。”
白仓看向楚忘的行囊,迟疑中行礼走向篝火边上。
楚忘缓缓地侧转身子,解下腰间的酒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在月色下,他抬头,又是颤颤巍巍的将手伸入行囊中,轻轻的撕下一小块烤熟的肉。
他丢入嘴里,没有咀嚼,而是直接咽了下去,而后又是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
烤熟的肉还是会让他想起血淋淋的尸体。
这一股沉重的罪恶感积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远处的白仓泛起疑惑的神情,同楚忘相处的几日,他都是见楚忘一个人站在远处吃食,也不知具体吃得什么。
“萨满,他在想什么?我看他似乎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个女人向白仓问道。
“谁知道呢?苏玛,一个爱喝酒的男人,要是没有故事,那么相当于没有灵魂。”白仓摇摇头,无奈的回答。
叫做苏玛的女人闻言以后,似有所想,才想起不远处的年轻人要走了他们部落大部分的酒,总是一个人不间断的喝酒。
“那他的故事一定很沉重吧,灵魂也很沉重.....”
苏玛目光闪烁的看着楚忘的背影,又是嘀咕了声。
白仓喝着酒,听到苏玛的话,他淡淡的一笑。
年少时不知酒滋味,待知酒滋味时已是过来人。
他将酒递给苏玛,“喝嘛?苏玛......”
“老萨满,我不喝酒.....”
“喝点吧,喝点吧....苏玛....醉了就别去你想死去的阿爹了....”
“老萨满,你不该提起我的伤心事....呜.....”
........
........
天明时,楚忘从白仓手里要到了一张牛皮革地图,知道了白仓一行人赶路的方向,他答应白仓会一直游离在部落的外围,及时施予援手后,负剑骑着快马向离去。
楚忘也不想就此离开,可是他行囊中的食物已然不多。
他并愿意让白仓看到自己储备食物的样子,一旦被看见了,他会被白仓等人当作魔鬼。
这罪孽的身份,他可能要一直背负下去。
迎着风,楚忘眯着眼向远处眺望,希冀着从地平线处走出一支狼狈的牧民队伍。
他舔舔皲裂的嘴唇,在偌大的草原上跑了老半天后,也没有瞅见一个人影。
也许正如白仓所言,后边已经没有活人了。
楚忘心寒,这场瘟疫爆发后,一定会死很多很多的北凉人,醉可怕的是他们大晋也许无法幸免。
灵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也许此时正在大晋的某个城中。
谈敢确定,大晋也会变成尸蛊的屠宰场。
天变了,乱世的风也改变了风向。
楚忘蓦然觉得这有点儿讽刺,两国的百姓竟以这样的方式消停战事。
随着暖风前行了许久,他终于看见了数十个活死者。
他垮下的骏马不安的扬起蹄子,长啸起来。
数十个活死者摇摇晃晃的的靠近。
楚忘翻身下马,注视着逐渐靠近的活死者,面露挣扎。
虽说杀了不少活死者,但每次将肉割下又搁在火上烤熟,对于楚忘而言,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当战马不安的长啸之时,他猛地拔出龙渊,冲入活死者人群中。
伴随着凌冽的剑气,狂嗥声响起,残肢断块也是四溅开去。
片刻后,草地上一大堆蠕动的尸块。
楚忘剧烈的喘着粗气,只要尸蛊没有死亡,哪怕只有尸身只有躯干,也能蠕动。
他瞥了下地上的尸块,身子在哆嗦中,他走了过去,将部分尸身堆积在一处后,又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燃尸身上的衣物。
在偌大的草原上,火焰借着风势大涨。
许久以后,戴着面具的楚忘背负着刀剑匣子,疲惫的走出,直接骑上骏马,又是向着白仓一行人追去。
——与此同时·青阳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