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品声脸色微变,想问什么又没把握,见万时明来了劲头,还想滔滔不绝,当即不动声色,偷偷地蹬了他一脚。万时明会意,欲言又止。
“到底是什么办法?”白思孟现了她的小动作,有点儿好奇,偏要追问。
“实话实说,能利用的不太多。”此时万时明极想显摆,但又不愿违背女友的暗示,那肯定是一句“不显摆你会死呀!”只好半吞半吐,“你们都知道我是学理工的,不大懂财。不过我看过一本书,说九二年是特突出的一年——
“突出?突出是什么意思?”白思孟问。
“机会突出!”万时明悠悠地说,“那年年初是老人家南巡,表了一个讲话。然后是上头全力展经济,全国人民大做生意。我家也不平静了。
“我妈说过,那年我才三岁,我爸就整天不着家,成天在外头跟人家讨论什么‘螺纹钢’、‘盘元’,像是自己掌握了多少渠道,手头拥有多大资本似的,其实不过是个文教系统的小科员,寒酸得有时工资都不够用。热闹了大半年,什么生意都停留在纸上。”
三个听众听了一笑。
“那还算好的呢!”万时明抬高声音说,“秋凉以后,更砸,好容易跑sh排队挤回来的股票认购表也倒不出去,生生搁黄了,白赔了一笔血汗钱——
“不错,不错!奶奶说:我爸也赔过!”小蒋的记忆被撬动了,拍拍头脱口而出,“赔得还不少呢!当时我奶奶骂他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让天鹅给叼了吃了——他把我奶奶的手镯都偷去卖了!”
“那你妈一定不会饶他!”白思孟据理推测,也不一定是指谁,“都说男人是耙子,女人是匣子。你爸没耙回来钱,反而撬了她的匣子!”
“是呀!”万时明说,“那时还穷嘛。我妈哭啊滚啊,跟他撕呀打呀。哎呀那场面,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亲眼看见的:我爸只会边躲边叫:‘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等明年形势好了,我赚了大钱还你!’真是魔障呀!”
他不说了,两手抱着膝头,一副伤心回忆、不堪回的悲悯神情。
“是呀,‘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等开张’,我爸也说过那时的事情,”朱品声受到感染,声音也柔婉了,“不过没做成生意也是好事。人家下码头开店开公司,我爸听我妈的话,一直开船不做别的。后来老单位不行了,我爸就到股份公司去当船长,一直到现在。”
“我爸现在也得意了,”万时明闻言,也露出了笑模样,“后来坚持教书,教龄、职称慢慢都上去了,又调到了局里,收入终于比我妈高了一倍。
“那次加完工资,他一高兴就偷偷去买了一件婚纱,三千多,说是为年轻时的事情赔不是。气得我妈又拿起擀面杖打他,大骂败家子,瞎花钱,你不退回去我跟你没完!在楼下撵得他像燕子飞……”
三个听众忍不住都笑起来。
“别太大声!”万时明竖起中指压在嘴唇,“别招来警察。咱们现在没有身份证明,跟盲流一样,比农民进城还惨。吃饭虽不怕,住店可就难了,一查准进收容站,还没人认领!”
“还要人认领?”
“是呀!你吃了收容站的饭,不来个亲戚什么的交还伙食费谁让你走?那时都这样。实在没人领,扫地干活抵饭钱吧您!”
大家不笑了,谁都怕被人关在那儿扫地通厕所。他们紧张地扫视远近,还好,午后人稀,没见有穿制服的。
“能打个电话就好了!“万时明突然迸出一句。
“给谁打?”朱品声十分敏感。
“给你我的爹妈呀!”万时明说,别有深意地又看看白蒋二人。
“给他们打?现在是九二年呀!”
“就是九二年才应该打,二零一二年我还不打了呢!”万时明得意洋洋地说。
“你卖什么关子呀?”朱品声不悦,“有屁快放!”
“好!那我就说。我研究过股票你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买。上高中时,碰上零七年股市红火,连我们老师都买股票了,我也就关心了。
“搞投资就得知己知彼,把握全面。所以我就研究了咱们股市的历史:九零年底开张,平静了一年。到了九二年非常有趣,暴涨暴跌。”
“怎么个暴涨暴跌?”
“年初就涨,五月暴涨,然后就一路下跌,跌得灰头土脸;到了年底又暴涨,直涨到第二年春节。”
“都是什么点位?”朱品声好奇地问。她虽然不懂,知还是知道点儿,因为闺蜜也炒。
“年初点位忘记了,反正是一路兴高采烈地涨到六百多点。到了五月下旬,央行降息,几天就翻了一倍,涨到一千四百二十多点。过了顶点就一路缓慢下跌,直跌到三百八十多点。”
“这么惨呀?”朱品声听得心惊肉跳。
“可不怎的!”万时明笑道,“长下坡,一溜到底,就跟咱们过那那拐杖瀑似的。谁知到了十一月中旬,得到利好政策,突然又暴涨,轰轰烈烈,涨到第二年春节。
“三个月的工夫,就涨到了一千五百五十八点——这是个吉利数字,我记得肯定不错。然后就又开始一年半的缓慢下跌,直到三百二十多点。打回原形不说,还加踩了一脚。”
白蒋二人的亲属中也有炒股票的,多少听过些,于是都惊得两眼圆睁,嗓子眼透不过气来。
“这玩艺儿,也太胡闹了吧!玩的都是钱呀!”小蒋啧啧地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