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真人所在之处,位于小血河下方。左冷道只见曲真人以法力破开血河之水,随手收了舟篙法器,便带着自家遁入其中。
血河自具灵光,倒不至于不能视物。但这河水浑黄一色,以左冷道如今的修为,无论是靠目力,还是凭着神魂感应,都不能看穿三丈外的景象;勉力为之,所见也不过是些形体涣散的血河亡魂,直瞧得头脑发晕。因此,他索性不再去看,只将目光落在鼻下三分处的虚空上,依着道法中定心养神的法门,将时刻转动的心念都镇压了下去。
过去片刻光景,左冷道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再度活跃心神,就见人已到了小血河的低部,此时正踩在无边白骨铺就的河床上。
在他身前不远处,有着一座黑石搭建的道观,形制就如世俗中随处可见的家庙一般,门上书有“毒心观”字样。
这毒心观显然不凡,整座建筑发散着幽幽灵光,直让方圆里许滴水难进,竟在血河下方撑起一片虚空来。
随着曲真人的脚步,左冷道行至毒心观门前,只见左右门边各有一行篆字,乃作“无光古剑羞出鞘,纵有锋芒不示人。”
这十四个篆字勾划特异,细看时转折变化就如从前所见过的种种道韵符纹,左冷道瞧出古怪来,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抚。
“莫动!”
曲真人这时出言何止,皱眉道:“这毒心观乃杜真人祭炼中的一件法器,所用的黑砖乌石,俱是亡魂遭血河冲洗后剥离出来的恶毒心性凝聚。”
“毒心恶性?”
“子弑父母之心,夫妇相杀之念,近邻图财害命,弟窥兄长之田……类此种种,实难尽数。毒心一生,道德立消,正是问道求真之士的大敌。以你如今的修为,若是沾染上一星半点,自性定会受损——轻则离善近恶,鬼蜮永驻心田;重则迷失自我,身为心魔所用。”
左冷道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脱口道:“竟有如此恶毒的事物!”
“恶毒?诚然。”曲真人转而又道:“然则道深功高之辈,却能以此毒物为砥石,磨砺自家道心。若能坚定自性,抗衡毒心侵染,所得当不下于连渡三次雷劫。”
“雷劫啊……”左冷道打了个激灵,心道:“当初我只听了声雷响,心景就险被雷霆道韵破碎了去;这东西的厉害堪比三重雷劫轰顶,委实不是我能受用得起的。想来须得成就阴神,至少再渡过一次雷劫,才有资格借此物毒性磨练道心?”
曲真这时看了看左冷道,忽道:“血河老树自性专一,与这万念攒聚的毒心恶性相比,正是简繁两极。你能过《血河老树经》入门一关,显然也是自性稳固、意志坚定的修道种子。只等日后修为拔升,倒可来求杜真人,住进毒心观来打磨道心。”
许是自知言之过早,曲真人随即停下话头,使个道术罩住左冷道,带他进了毒心观的门户。
“你来了。”
毒心观正殿之中,一个须发皆白的瘦小道人正席地而坐,见得曲真人进门,开口招呼一声,便又道:“你错了。”
曲真人闻言一怔,不解地问道:“何处错来?”
“自是道论有偏。若非老道恰以心镜观照峨眉来人,顺带看到了你对此子的指点,他日后道途便难走通了。”
杜真人成道尚在却曲真人之前,论辈更是高过一轮,故而曲真人听他指错,心中倒无不悦,当下请问道:“师叔有何话说?”
因是关乎自身道业,左冷道也对这白头真人的说法十分上心。然而曲真人在侧,他不好撇开祖师发言求问,只能恭施一礼,使动急切的目光定定望去。
“你要他专心用功,勿念外物,却忘了他修炼是哪一门道法?”
“《血河老树经》入门一关,须将老树道韵化入自性之中。那老树长于何事?无非是掠夺外物壮大自身。对于修炼此法之人而言,只须保住神智清明、道心不偏,心中贪掠之念却是越重越好。且也只有贪掠成执,才能真正驾驭老树神通,渡过重重雷劫,证就不灭灵光。”
“他若依你的指点,去学不假外求那一套,就与老树真意背道而驰了。”
闻听此言,曲真人惭然一笑,自责道:“是了,曲仙一时忘了关键,险就误人子弟。”随即看向左冷道,引介道:“此是我师叔杜预杜真人,一千三百年前便成就了长生道果,你须唤一声老祖。”
左冷道闻言,忙又重施大礼叩拜,口中道:“弟子左冷道,见过老祖。”
杜真人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左冷道起身,“你的道路,说来应与峨眉弟子相类,只要是有助于修为拔升的事物,均都不忌取食,只管勇猛精进。但是这些事物不该由师门赐下,须得你自凭手段与人争夺。此非师长量浅,吝惜资财不肯予你;而是要借此助你磨练道心、凝聚凶威。”
他转又看向曲真人,解说道:“血河老树自具凶威,此子既修的是老树法门,自也要行老树之道。你带他来讨赏,无非是看重他的天分,欲让我对他做些指点。如此,我便说个路数给你听。”
“小血河界虽多有灵物,但对这样的弟子而言,却非是炼法的上佳所在;入门年余,此子道基已算稳固,你只管将他放养到宗门之外。一如我当初的经历,由他祸害旁人去。何时成就了阴神,渡过一次雷劫,再列为真传弟子加以调|教不迟。”
左冷道从前总觉得自家对道法的体悟差了些什么,此刻得老祖杜真人指点,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