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越来越多,不出半刻光景,竟然积成明汪汪的一滩,红里透着黑,触目惊心。可是那人还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似是想将全身的血液都咳出来。
又过了一刻钟,咳嗽声终于停止了,那人缓缓直起身,用肿的只剩下两条细缝的眼睛朝窗外瞟了过来。就在蒋惜惜以为他要擦擦嘴巴,朝他们走过来时,他的身子突然朝后倒去,像一片树叶般轻飘飘的跌到那摊粘稠的鲜血中,手脚挣扎了几下,软绵绵的耷拉下来。
他,终于解脱了。
蒋惜惜静默了好久,直到戚叔一边喊着“疫病,疫病又来了”,一边冲出院子,她才全身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推着喻无伤朝院外跑去。可是没跑出几步,手背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
“蒋姑娘,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喻无伤脸色苍白,说出的话却坚定的不容反驳,“这种温度下,不出几个时辰,尸体就会腐败发臭,到那时,疫情蔓延就不可避免,”他毅然坐直了身子,“十六年前的悲剧,不能再在淡水镇重演了。”
蒋惜惜看着坐在四轮车上那个瘦弱的身影,紧绷的心弦慢慢舒缓了下来,她转到车前,直视喻无伤的双眼,“喻公子,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蒋姑娘愿意帮我?”
“我若是这么走了,怕是无颜再回故土。”
喻无伤没懂她话中的深意,但是他已经无心追究,因为医馆中突然传出了一阵阵惊呼,想是戚叔将这个闻者惊心的消息带了出去,扰乱了一池静水。
“点火,烧屋子,我记得婆婆说过,若想除根,只能用火灼这一个法子。”喻无伤的眼睛在院中转来转去,终于落到旁边的一摞垒得高高的柴火上,“蒋姑娘,用这些柴火堵住门窗,再将它们点着,这屋子独门独户,火势应该蔓延不开,只要将尸体彻底烧化,疫情就无法扩散了。”
蒋惜惜忙按照他的话一一照办,将最后一堆柴火搬到窗台上时,她朝屋内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的眼睛尚未完全闭合,满身的黑疮还在向外流着浓水。她打了个哆嗦,退后几步,将一只点燃火的木柴扔向屋内,然后推着喻无伤退到一旁,两人看着火苗越蹿越高,门窗家具的爆裂声不断从屋里传出,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
橘红色的火苗一点点爬上天空,和一朵通红的火烧云融合在一起,将天际涂染得像一块红布。
“应该没事了吧。”蒋惜惜看着房梁断成两截,屋道。
喻无伤轻蹙着眉毛,“事情还没完,这个人一定不是疫病的源头,他虽然被烧掉了,但是难保他人不被染上,这几日,还是要提醒镇民们多加小心。”他回头看着蒋惜惜,“蒋姑娘,你是怎么发现他身染疫病的,我方才见到他时,还以为那些创口是从悬崖跌落形成的外伤。”
“樊夫人说过,染了疫病的人,脖子、腋窝、双腿等地方会出现肿胀,长出拳头大的血包,而我在谷底发现这个人的时候,他虽然浑身是伤,但是脖子却没有肿胀,再加上曹大夫说他的伤口没有好转,反而溃烂流脓,所以我便怀疑他染了那个病。”
正说着,院内突然挤进了不少镇民,他们都是看到火光冲进来的,戚叔也在他们中间,他试探着朝屋里瞧了瞧,“少爷,那人的尸体已经烧掉了?”
喻无伤点头,“戚叔,你明日到益州采购几车皂荚回来,或许淡水镇用的上。”说完,刚要命他将自己推出去,镇民们突然齐齐跪下,“蚕神转世,喻公子真是蚕神转世啊,若是没有你,淡水镇可如何避过这一劫啊。”
***
“大人今天怎么看起来愁眉不展的?”
“嗨,你没听说吗?京城那位于大人出事了,他可是咱们大人过去的老师,也是他背后的靠山。”
“呀,他可是门下侍郎啊,能出什么事?”
“他那傻儿子最近不是要娶新媳妇过门吗?可是迎亲的那一天,新娘子在府里等啊等,硬是没把新郎官等过来,你猜怎么,原来当天早晨有人告御状,将一本账簿放在大庆殿前面,上头是于大人监理修建黄河大坝时偷工减料的证据,据说他单从这个工程中就贪了白银六百两,圣上大怒,当即就命人将他缉到大理寺审讯,可谁想,圣上的人到了于府,却发现他们一家三口不见了,原来,他一早收到口信,举家出逃了,人到现在还没抓住呢。”
“这倒怪了,皇宫内外把守的这么严,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将账簿放到大庆殿外面?”
“谁知道呢,总之,这事儿蹊跷的很,于芳大人本来想让儿子娶个媳妇儿,给家里添个孙子的,谁知道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所以咱们大人才一整天都没好脸色。”
躲在廊柱后面的蒋惜惜将两个衙役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听到耳中,她的后背濡出一层汗,汗干了,衣服贴在后心,沁出一阵舒心透肺的凉爽。眼角有泪泌出,她伸手去擦,刚擦干,唇边却忍不住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就这么又哭又笑的站在衙门外面,全然不顾路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是啊,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她现在不仅不用嫁给那个于国彦,过几日,应该就可以回新安城了,又可以见到大人和迅儿,对了,还有晏姑娘,这件事她一定出了不少力,到时,她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蒋姑娘。”
樊晴的声音从衙门内传出来,她看起来脸色苍白,精神却似乎比前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