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倒是让杨峥感到有些意外,杨溥毕竟是也是诵读四书五经才靠上科举的,这个时候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却还是用心学的理论,这让他感到不可理解的同时,也微微感到松了一口气,足见大明的风气,并非理学一家,还有心学。
心学可推溯自孟子,而北宋程颢开其端,南宋陆九渊则大启其门径,而与朱熹的理学分庭抗礼。至明朝,由明代大儒王阳明发展的儒家理学。元代以及明初以来流行的程颐朱熹一派的理学强调格物以穷理,王阳明则继承宋代陆九渊强调“心即是理”,即最高的道理不需外求,而从自己心里即可得到。王阳明的主张为其学生们继承并发扬光大,并以讲会的形式传播到民间,其中又以泰州学派(又被称作zuo派王学)将其说法推向一个高峰,认为由于理存在于心中,因此“人人可以成尧舜”,“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寄平民百姓、也可以成为圣人。王学这种“心即理”看法的发展,也影响了明朝晚期思想中对于情欲的正面主张和看法,由于心即理,因此人欲与天理,不再如朱熹所认为的那样对立,因此是可以被正面接受的,对于杨峥来说,他两世为人,早已无所谓心学还是理学了,但他惊喜的是,大明之初就能有这样一股风气,不免感到高兴。
大明的规矩,被言官攻击的人,需要上个奏折自辩一番,杨峥不想大谈逻辑学的原理,他相信朱瞻基与那些言官虽是饱学之士,未必能看得懂逻辑学的原理,学问这个东西,需要是日积月累,随着认识渐渐多了,眼界开阔了才能达到那个层面,他的逻辑学才刚刚开张,什么三段论说出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消化吸收不了,若被那些言官抓住把柄,攻击只怕更猛烈,而他的目的,只想给大明注入一股新的学问,而这门学问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所以容不得半点攻击,最主要的他的目的是让人明白,这世间的学问,未必就是朱程理学最好,也并非朱程理学一家而已。
“不论是黑白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急于这个论调,杨峥在上自辩奏折时,特意花费了一番功夫。
当日,奏折的内容就传了出来:“孟子辟杨、墨,至于「无父无君」。二子亦当时之贤者,使与孟子并世而生,未必不以之为贤。墨子「兼爱」,行仁而过耳;杨子「为我」,行义而过耳。此其为说,亦岂灭理乱常之甚,而足以眩天下哉?而其流之弊,孟子至比于qín_shòu夷狄,所谓「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也。今世学术之弊,其谓之学仁而过者乎?谓之学义而过者乎?抑谓之学不仁不义而过者乎?吾不知其于洪水猛兽何如也!
孟子云:「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杨墨之道塞天下,孟子之时,天下之尊信杨墨,当不下于今日之崇尚朱说,而孟子独以一人呶呶于其间,噫,可哀矣!
韩氏云:「佛老之害,甚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坏之先,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矣。呜呼!若某者,其尤不量其力,果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矣。夫众方嘻嘻之中,而独出涕嗟,若举世恬然以趋,而独疾首蹙额以为忧,此其非病狂丧心,殆必诚有大苦者隐于其中,而非天下之至仁,其孰能察之?其为《朱子晚年定论》,盖亦不得已而然。
中间年岁早晚诚有所未考,虽不必尽出于晚年,固多出于晚年者矣。然大意在委曲调停,以明此学为重。平生于朱子之说,如神明蓍龟,一旦与之背驰,心诚有所未忍,故不得已而为此。「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盖不忍牴牾朱子者,其本心也,不得已而与之牴牾者,道固如是,不直则道不见也。
执事所谓决与朱子异者,仆敢自欺其心哉?夫道,天下之公道也,学,天下之公学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天下之公也,公言之而已矣。故言之而是,虽异于己,乃益于己也。言之而非,虽同于己,适损于己也。益于己者,己必喜之;损于己者,己必恶之。然则某今日之论,虽或于朱子异,未必非其所喜也。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其更也,人皆仰之,而小人之过也必文。某虽不肖,固不敢以小人之心事朱子也。“
这份奏折不仅表明的心境,还直接把朱熹看作了墨子杨子一类的人物,彻底划清了界限,在形式上都分道扬镳了。他敢这么做,除了这番话儿极具说服力外,最主要的是通过杨溥的那番话儿,他倒也看清了,想要让逻辑学不再遭人话柄,最关键的就是让这帮清流无话可说,所以他上奏折除了辩解几句外,还附带了一四句诗词。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四句诗词通过朱瞻基的口念出,言官立即闭嘴了,不闭嘴不行,人家先有杨溥说话,傻子都知道,三杨素来和睦,杨溥说话,间接的就是杨士奇,杨荣说话,也就是说,杨峥的逻辑学有内阁的支持,谁敢去动这个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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