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走到前方的船板上,背负着双手看向了岸边,此时已是夕阳斜照,没了最初的兴奋,岸上的人数已少了不少,剩下也就是一帮商家,他们将小船儿,躲在树荫下,缆绳拴在案头的树根上,随波荡漾,他们或素双手抱头躺在乌篷船里歇息,或是在船头放下一根竹竿,凝神垂钓,更多的则是围在茶几旁与家人煮茶谈天,树上偶尔传来几声知了之声,显得有些吵闹,但终究是黄昏降至,没了暑气,知了的叫声也无人理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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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看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杨峥道:“人生在世其实是一半一半而已。女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男人,一半是君子,一半是动物。友谊,一半是迁就,一半是尊重。婚姻,一半是执着,一半是无奈。家庭,一半是付出,一半是收获。爱情,一半是经营,一半是珍惜。夫妻,一半是容忍,一半是体贴。孩子,一半是天赋,一半是培养。父母,一半是孝顺,一半是陪伴。金钱,一半是欢喜;一半是忧愁。生活一半是回忆,一半是继续;幸福一半是感觉,一半是知足。梦想一半是勇气,一半是幻觉。人生一半是清醒,一半是糊涂。人世间既是一半一半的,咱家又岂敢求大人做得圆满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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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默默地将这番话儿嘀咕了两声:“人世间或人、或物。都是一半一半,不曾有圆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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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似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人”“谋”是自,“天”“成”是来;“人”“谋”在前,“天”“成”在后;先有“人”“谋”,后有“天”“成”;有了“人”“谋”,天下事并非你努力做了就一定有“天”“成”;但终归会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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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但没有“人”“谋”,绝不会有“天”“成”!商业也好,市舶司也罢,是不是挽救下西洋的良药,咱家不知,大人也不知,咱家相信就连佛祖也未必知道,大人又何必枉自担忧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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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道:“话虽不错,可凡事终有个结果,我真不知我这么做了,是对还是错,若对了固然是好,可错了有该如何呢,后人该如何看我?历史又该如何看我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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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淡淡一笑道:“世间任何一件事,都是从一个决心、一粒种子开始。不要小看自己,因为人有无限的可能。千里之路,始于足下;圣人的境域,也是自凡夫起步,大人的使命是做好市舶司,做好商业,而不是纠结对于错,世间的事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早已模糊在一起了,怕是圣人也分不开了,大人有何必对此耿耿于怀呢?一斤米,在炊妇眼中是几碗饭;在酒商眼中是几杯酒。米还是米!每个人的看法都不相同,这就好比世间的对与错早已是模糊在一起的东西,大人若纠结如此,难免让人失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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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苦笑了声,道:“如此说来,这事情我是不做也得做了,做也得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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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呵呵一笑道:“天命所归,大人该当仁不让,方显英雄本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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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道:“我可没想做英雄,英雄都是短命的,没听说么行的英雄路,入的英雄冢!我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没过呢,同学少年都不贱,五陵轻衣马自肥,咱就该穿轻飘飘特潇洒的衣服,骑着肥硕健壮的马,那才不枉人世间走一遭呢,做英雄谁爱做谁做去,我可没这个兴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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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带着抱怨,又带着自嘲的话儿顿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船上略显压抑的气氛顿时变得欢快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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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见他答应,十分高兴,不顾两人年纪的差距,对着杨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道:“一切拜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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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岂敢受这一拜之礼,上前一步,双手拖住郑和的臂膀,道:“公公不必如此,杨某自当尽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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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听了这话,方才站起身来,正要拉着杨峥再说些细节的话儿,却见一个太监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冲着郑和道:“大人风向有变,宝船必须即可离开此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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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轻轻一叹,看了杨峥重新抱了抱拳道:“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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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那一张满是风霜的老脸,不知为何竟忍不住鼻子一酸,若说这世间还有谁知道郑和这一次出海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的话,那这个人就是他了,宣德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至忽鲁谟斯,于二月二十八日开船回洋,行二十三日,三月十一日到古里,二十日回洋。郑和即在此期中病故。遗体由随船官兵运载回国,一代航海家就此离去,此后世间再无郑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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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这个依依惜别的老头,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心头涌起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剩下了两个字:“珍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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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重!“郑和同样抱了一拳,缓缓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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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火,映射在船上,映在两人的脸上,迟迟没有散去,这一声珍重似永不会远处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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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船只,站在岸边杨峥望着渐渐远去的宝船喃喃自语了声:“珍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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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东暖阁是刚刚修建的,随着登基的这几年,先后评定了汉王之乱,边疆鞑子之乱,宣宗为人也是知人善任,励精图治,短短几年的功夫,大明彻底从当初的乱摊子走了出来,此期间的粮食产量继续增长。洪武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