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后没有等上太久,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下了下来。
站在山口洋寨墙上最高的一处望楼上,田中觉得面前的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当面的‘战场’上,土邦的士兵们毫无章法的进攻已经是第三波了,但攻势实在谈不上多么出色。即便现在自己就在现场,甚至知道一旦寨墙被破,城中的男女会面临如何的后果,也丝毫没有引起田中心头的一丝不安,‘实在是太过玩闹了’。这是看过土兵的进攻后最为直观的感受,就如后世新闻中播放的示威人群一样,没有丝毫的章法可言,完全凭借着个人武勇或三五人的团体维持着前进,既无战术的穿插,更无半点协作的影子。当然,寨墙之内也好不了多少,只是有所依托,士气更高些罢了。
对面的土兵开始总是一拥而上,在遭到寨墙上的迎头痛击后也会选择以弓弩吹箭甚至投石加以反击,但看起来攻城显然不是其所长,即便在田中看来这个连城壕都没有的寨墙的成色并不算好,但寨墙外面的木签和鹿角依然成为隔绝在土兵面前的一道鸿沟。
毛谓现在尤其安心,只用了区区两轮的试射,田首长麾下的军士便找到了克敌制胜的良方,当然这也得益于宋人的器械精良以及炎热的天气。
‘没想到传闻竟是真的’。
宋人的火器竟然真的可以不畏风雨,毛谓就站在田中身旁,是以看得明白,无论望楼之上的茅草多厚,总还是有雨水滴落在火器上,如果换作红夷的火绳枪,早就得拿油纸给好生包裹起来以防打湿了引线,但宋人手中的火器即便沾上了些许雨水也无大碍,照样能够随心所欲的射出子药。
和昨日见到田首长时他身边军士手中的火器不同,这一回那位大将一般沉稳的大汉手上拿的是一把比红夷的火绳枪还要长上不少的大铳,大到枪身还得有个架子支撑,那枪身上面架着的倒像是一支千里镜,当是用来观瞄。而田首长自然也拿着他的双筒千里镜一样在看,只有凭借偷眼观看着战场情形的毛谓稍稍看不真切,但也正是如此才好,不然展现在他面前的景象就过于诡异了。
粟星佐单膝跪在望楼的竹栏后,专注地看着寨墙之下的当面之敌,那里有他的猎物。
‘发现目标。’
‘六点钟方向队伍右侧边缘。’
‘披甲,裹白色缠头,嘴上插着铁钎的那个。’
‘距离二百米左右,风向忽视。’
田中话音落下三秒之后,一声极为清脆的枪声响起,标志着这一轮的进攻多半又将结束。果然,随着目标到底,大队的人马在稍微针扎了一番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退却。
摄氏三十多度的气温,真正参与进攻的土兵都不会在身上穿戴过多的遮蔽,现在还坚持披着皮甲的,不是有病,就是惜命,被爆头的这一个不是一家的酋长,至少也会是个不小的土目。
后面的两波敌军都是刚刚发起冲锋之后便在枪声中溃散了,隔着近两百步的距离,毛谓看得勉强,但还是能够看清领头那人的天灵盖直接就被掀翻了起来,红的白的脑浆子溅了一地。
前方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军帐,就连刚刚飘扬起来的大旗此刻都耷拉了下来,看着就让人丧气。
各部的头人酋长都在传说山口洋的寨墙上面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厉害的火器,隔着两百多步直接击毙了三个带头的土目,没了领头的驱使,后面的土兵又陆续莫名死了几个后便都根本不敢再冲了。本来就是打着围困的主意,今日若不是被阿拉木丁逼迫,也没有哪家再愿意硬攻,无非是被早上那一刀吓住了,而最先被试了刀的赫巫部因为第一个攻城如今也没有剩下多少人,相比起后面直接被用了斩首战术还没能逼近到寨墙边就溃退下来的土兵,算是损失惨重了。
阿拉木丁的大帐中,酋长们个个脸色铁青,赫巫的人马打了头阵,原本想要检漏的利库、舍古蜡几部都是阿拉木丁的亲信,人也跟得最紧,派上去的勇士却都因为领头的被打成了筛子最后没能讨得半点便宜,抢回的无头尸体摆在帐外倒让后来的土兵个个胆寒。
山口洋低矮的竹木寨墙看起来就像凭空高大了几分,里面的汉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什么厉害的火器,除了声音,甚至连子药发射后的硝烟都看不见,但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连着三四拨人马都是领头的被一击击杀,未免巧合得过了头,而且死掉的几个头目最近的距着寨墙都有两百多步,能够在这个距离上击中目标,阿拉木丁见识过的所有鸟枪火铳自问都办不到,好些的大炮倒是可以射及,但也没有这么可怕的准头。
有那么一瞬,宋人的形象在阿拉木丁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立即便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通往山口洋的道路除了南面全都给断了,宋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城中?再说就算宋人有心要帮城中的汉民,直接从北边打过来不久行了,而且如今的军情不正是如此?
但越是透着想不通,就越是让人难以心安。如今连着马可在内,帐中的众人心头都是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帐中气氛尴尬,只有拉杜罗出来道:“不如让我勒多的勇士试试汉军的成色?”
…………
海边的一小片平原上绿草青青,间或被灌木零星遮挡的地形让新来的进攻者能够被城上的守军一览无余,而皮肤黝黑的勒多部矿工们在田中的望远镜中形象也益发的鲜活起来。